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颁政坊最高的寺庙――福塔寺,比起皇家寺院荐福寺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长暄静了一瞬才颔首,抬脚往福塔寺走去,只是动作略显僵直。
荀欢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又把嘴撅的老高:“才黄昏而已,你敢催我回府,我就、我就罚你做我的面首!”
前面的男人恍若未闻,依然迈步向前,几息之后才沉声答:“若是再不去,便是太妃娘娘请您回府了。”
荀欢啊啊乱叫着,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何长暄悄悄勾起唇角。
一刻钟后便到了,荀欢仰望着福塔寺,这是整个颁政坊最高的寺庙,整整八层楼,与周围低矮的两三层建筑相比,鹤立鸡群。
想到这个词,她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看向一旁垂着眼睛的郎君。
他站在菩提树下,细碎的斑驳日光发挥最后一丝余热,用力在他背后镀上一圈光晕,头发与衣裳轮廓皆模糊不清,似是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
荀欢眨了下眼,飞快地抓住他的衣襟。
出神的郎君这才有了反应,微微偏头,用眼神询问她。
她笑嘻嘻地答:“我怕你飞升成仙,所以抓住你,让你带我一起……”
不过脑海中忽然浮现“鸡犬升天”四个大字,她严肃地纠正自己:“陪我一起飞升。”
何长暄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的话总是出乎意料,他也见怪不怪了,所以扯了扯嘴角作为回应,再次低头。
眼瞧着太阳就要落山,荀欢拉着他往寺庙里走。
因着已是黄昏的缘故,香客大多已经归家,香火旺盛的福塔寺只有僧人,稍显寥落。
有眼尖的小沙弥想要拦,一句“马上封寺”还未说出半个字,荀欢便亮明身份,畅通无阻地进了大殿。
大殿中供奉着许多佛祖菩萨,荀欢草草看了两眼,认准一个纳头便拜。
陈太妃信佛,宫中供着观世音菩萨,荀欢耳濡目染,也有一些敬畏之心。
何长暄静静地望着跪在蒲团上的女郎,她眼睫颤颤,双手合十抵在鼻尖,甚是虔诚。也只有在此刻,她才能有片刻安静,显出些寻常女郎的羞涩。
荀欢略显敷衍地拜完,正要起身,想起些什么,又乖乖跪坐,一边双手合十一边喃喃:“阿娘阿娘,我很乖的,您可千万别派人寻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这次比上次更虔诚,她站起身,神色郑重地上了三炷香。
何长暄看着她难得正经的模样,目光中流露出几缕欣慰的神采,他脱口而出:“这才像个长公主的模样。”
殿中安静,回声扰人,荀欢没听清,疑惑地扭头看他。
他自知失言,顿了好一会儿才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想去哪里?”
还没等她开口,殿门大开,昏黄的阳光投在满目慈悲的菩萨脸上,佛光普照。
是住持惠清大师过来了。
因着陈太妃信佛的缘故,自从做了太妃便开始诵经祈福,经常邀请各个寺庙的住持与大师讨教佛法,是以荀欢也认得不少和尚。
只是她忘了惠清是福塔寺的住持,最不喜她,每每见她便冷着一张脸,就差把“朽木不可雕也”写在脸上了。
荀欢自然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没趣儿地叹了口气,没等他开口便长吁短叹:“那小沙弥可真没眼色。”
“公主,您该回府了,”惠清大师一板一眼道,“贫僧送您。”
荀欢噘着嘴瞧了眼常鹤,第一次觉得他这么讨人喜欢,虽然也冷着脸,但是好歹模样俊俏。
“我会回去的,不用你管,”她不耐烦与他周旋,“你该去念经了,来看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她瞅准时机拉着身边人的手往外跑,边跑边道:“我去爬个塔,爬完就回去!”
“一国长公主怎可如此任性!毫无教养!蛮横……”
接连不断的话传来,惠清把拐杖敲得震天响,何长暄回头看了一眼他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很快把脸转回来,撞进她无所谓的笑容里。
他想开口,荀欢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拉着他往福塔里跑,何长暄只好随手扯过一个小沙弥的灯笼。
一气儿爬到四楼,荀欢趴在栏杆上喘气,望着天际最后一丝晚霞,目光清澈,只是一向无忧无虑的模样忽然多了几分迷惘。
何长暄琢磨了片刻,不知该怎么安慰。
她是个不着调的性子,但是远没有住持说的那样不堪。
可若是让他安慰她夸奖她,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夸奖她……他忽然想起她说的那句“你就不能夸我一句么”,那日没有夸她,今日也不夸么?
他斟酌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你很好,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身边的人冷不丁一开口,正欣赏大好河山的荀欢慢慢扭头,歪头问:“什么话?”
何长暄一噎,这才瞧见她脸上是带着笑的,原来真的没有放在心上,他松了口气,矢口否认:“没什么。”
荀欢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重新鼓起了劲,雄赳赳气昂昂道:“继续爬!”
福塔有八层高,如今才爬了四层,她深吸一口气,迈向第一个台阶,蹭蹭上了几阶,这才发现身侧安静的出奇。
她回头,看着迟迟未动的常鹤,他神色难辨,目光黑沉,在并无一丝亮光的福塔中显得有些阴沉。
她眨眨眼,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因为天色已晚,该回府了,所以他才这副模样。
她抢着开口:“爬上去之后,我只看一眼,你可以留在这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