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征泽并不知道吴斯霖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来的时候, 房间门是锁着的。张欣衍正走到不远处, 看见他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里没什么情绪, 只是有点冰冷。他说急着去参加自己的杀青仪式, 没有太多时间停留在这个组里。

　　谭征泽看门锁着, 以为里面没有人。他来这里只是想看看吴斯霖在不在。因为拍完戏之后，吴斯霖不见了。

　　虽然现在是休息时间，但吴斯霖没打招呼就不见的情况也很少见。

　　谭征泽于是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边却始终没有说话。谭征泽心里一顿, 这种感觉不像是不能说话，而是说不出话。一个人如果说不出话了, 那他应该是面临着巨大的恐惧和折磨。

　　电话那边一直没有讲话，周围安静极了。紧接着, 啪嗒一声。像是手机掉在地上的声响，然后电话自然挂断。

　　谭征泽清楚地听到。手机砸在地上的声音, 是从服化间里传来的。

　　吴斯霖还在服装间里！

　　谭征泽当时顾不得思考，细细看了门锁, 不是很难弄开的样子，然后便一脚踹开了门。

　　木门从里打开，被磕在墙面上发出声响, 空气中划过一道墙皮碎屑的浊气。

　　屋子漆黑一片，谭征泽打开了灯。

　　那一瞬间，谭征泽看到了在角落缩成一团的吴斯霖。他的头埋在双膝肩，身体微微地颤抖。前面的桌椅都歪歪扭扭地倒着，手机则掉在了不远处的桌角下。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谭征泽分明感受到他的窒息。这是老毛病了吧，谭征泽在心里想。

　　这时候，吴斯霖缓缓抬起头。碎发因为汗的原因贴在额角，整张脸白成一片，嘴唇都变得没有血色，他的目光中也没有焦距，令人心里一紧。

　　吴斯霖就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束，挣扎着散发最后一丝香味，浑身都失去了生气。

　　谭征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是快步上前，将他一把捞了起来。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边像哄孩子似的低声说道：“没事的，我来了。没事了。”

　　吴斯霖全身没有力气，只能挂在谭征泽身上，一个劲地往下滑。他能感受到对方带给他的光亮和温暖，但又说不出来更多，只是囫囵地讲出几个破碎的语调。

　　“我……害怕。”

　　吴斯霖的语调里是带着一丝哭腔的，这种哭腔并不能激发什么占有欲，这哭腔也是破碎的，令人揪心。

　　谭征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有力地环住他的腰，将他扶到椅子边坐下。谭征泽站在吴斯霖的身后，像是一个虔诚的骑士。

　　然后他从兜里摸出来一颗糖，像是小学生告白那样，认认真真地剥开塞进了吴斯霖嘴里。“吃块糖。”他说。

　　闻声而来的吴综原看见这一幕，将门象征性地闭上。他跟谭征泽面对面站着，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谭征泽没有先说话，先开口的是吴综原。

　　“他这是幽室恐惧症。”吴综原接着补充道。“小时候的毛病。”

　　谭征泽点点头，表示他知道。

　　吴综原：“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这样。”

　　谭征泽：“查这件事。”

　　吴综原的表情有些惊讶：“查？怎么查，这一片都没有监控。”

　　谭征泽：“没有监控？等斯霖缓过来了会自己说。况且没有监控，就这么过去了吗？这边没有监控，楼道口有，外面也多的是监控，时间上推不出来？你真的是斯霖的亲叔叔？”

　　吴综原哑口无言。“那这总不能按个调监控吧，我们哪有时间看？”

　　谭征泽：“那就报警。”

　　吴综原：“报警会延误拍摄进度。这部戏不能按时杀青，会损失很大一部分保证金。”

　　谭征泽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为了钱，你就要让自己的侄子受委屈？”

　　吴综原听完谭征泽的话，表情充满惊讶。“你怎么会这么说，这就是一件小事，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延误进度？全组人要跟着一起等待，没有开工的日子也要给他们算工资的，这不是一笔小的支出。”

　　“这是小事？”谭征泽的语调抬高了几度。“你确定这是小事？这分明就是陷害！今天他敢把斯霖关在房间里，那后天他就敢密室杀人，你就非要任由事情这么恶化下去吗？”

　　“我真是不懂了。”吴综原也拔高语调。“你为什么总要把事情往不好的方向去联想这么多。我以前也被关在屋子里过，就只是出门的人不小心锁住了，我没水没电等了多半天照样没事啊。组里人这么多，谁知道是谁的无心之失呢，这也要追究吗？况且斯霖他哪有那么多树敌？没必要人人都想害他吧！”

　　“别说了。”吴斯霖说。

　　他的语调有些模糊。

　　谭征泽原本想开口，但是听见吴斯霖这么说，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吴斯霖垂着头，额头上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眼底的颜色。

　　他缓缓地、平静地说：“张欣衍关的灯，他给我录了音。在黑暗里我思维是混乱的，我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谭征泽：“我去找他！”

　　吴综原：“他已经杀青走了，你现在追过去反而让他心存戒备。这样，我通知他来，就说有个他的镜头要补，然后来了你们当面说。”

　　谭征泽：“行。”

　　吴综原匆匆出去了。

　　这是谭征泽职业生涯里第一次吵架。

　　谭征泽不由得看向吴斯霖，对方刚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谭征泽不由得快步走过去，然后像一只大型犬般蹲在吴斯霖腿边。

　　“起来。”吴斯霖垂头看着他。

　　从谭征泽的角度，可以看到吴斯霖的脸，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神色。那神情有些虚脱和疲惫，依然带着一些空洞。

　　谭征泽没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