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明目眦欲裂地看着贯穿掌心的箭,望向柳徵云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四师弟……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光景,当年的你与如今判若两人。”
柳徵云强忍着眩晕感和喉间的腥甜,一字一顿地朝楚昭明哑声叹息。
“当初那个想将剑道正义布满天下的少年郎,何时竟走上了岔路。”
楚昭明闻言怔愣了片刻,直到箭上的神力突然开始侵蚀他的躯体,他才泪流满面地回过神来。
“……可如果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抉择。”
“大师兄,你又赢了。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在赢呢?你这种罪人,早该下地狱的吧……”
他双眼失焦地笑了笑,展臂倒在如茵的草地上,身体居然轻得像一片薄纸。
他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从摇晃的指缝中虚虚地凝视着高悬的白日,声音飘散在和煦的风中:“我只是要去赎罪了――大师兄,我和小师妹都在下面等着你啊。”
他还未说完,浮云弓便“咚”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柳徵云被江潭月接在怀里横抱了起来,口中吐着大股大股的鲜血,洇湿了胸口绛红的交领,更刺痛了江潭月骤缩的瞳孔。
“爹爹!!”
“哥!!”
后来的一阵兵荒马乱柳徵云皆无法得知,他此刻正忍受着锥心的疼痛和魂魄碎片相溶的折磨。
他在一片水深火热的剜骨煎熬之中,误入了一方尘封已久的苍黄前缘。
他在记忆深处……看见了……一只猫。
☆、潭底渴求
那是只瘦到皮包骨的白猫。
两只耳朵耷拉着,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稀疏的毛皮上浸透了泥,它缓缓抬起头来,深黑色的竖瞳与柳徵云冷冷相对。
落魄又高贵。
柳徵云拨开浓重的雾气和繁茂的青梅林,艰难地朝它走去,泥泞不堪的路上却没有他的脚印。
直到他穿过最后一片叶子,道路的另一端才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哪里来的小猫,这么可怜?”
他怔愣地看着来人――一身绛红的华服,墨发半束着,腰间配着一枚青鸟飞鱼纹玉佩,白皙的修长指节握着松青的伞柄。
那张脸,分明是……他自己。
那人缓缓地蹲下,将地上一身脏污的小白猫抱了起来,那白猫看起来异常凶冷,然而被抱入怀里时,竟探头轻轻舔了舔那人的指节。
柳徵云的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想起了当年被自己抛下的白猫。
他不可置信地握住了拳,在众多的巧合中又产生了那个荒诞的猜测。
潭月……
“想跟我回家?”柳寒屈指顺了顺怀中猫的软毛,认真思考了片刻,感受到怀里轻蹭的动作,最终略显无奈地点了头。
“也罢。尘世无聊,你来陪陪我。”
柳徵云跟着他们走着,大雨淋湿了他的长发和喜服。他回过神,死死地看着袖口的青梅枝暗纹,眼底像是也被这大雨淋湿了。
他得回去。
他得回去……
潭月还在等着他……
柳徵云抬头凝望着柳寒的背影,抿了抿唇却下定决心踩着旧路返回。
他跑得太快了,青梅枝从他的脸侧狠狠划过,鲜血就混着雨水汩汩地流。
血溶进雨水里,落到地上却不见了踪迹。
没等到他找到回去的通口,眼前的场景却突然天翻地覆。
那只白猫早就看不出当初瘦弱落魄的样子,它的皮毛软绒绒的,比以前胖了不少,眸子眯起来,正在柳寒怀里懒懒地晒着太阳。
柳寒的手指轻轻勾着它的下巴,它便不时地用脑袋蹭一蹭他。
直到被勾得烦了,它才在柳寒腿上抖了抖毛站起来,跳到一旁,落下却是一个潇潇而立的少年。
眉眼间还未褪去稚嫩,却早早地有了冷冽的寒意。
是江潭月。
此情此景,柳徵云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太好了。
自己没有做过对不起江潭月的事。
其次便是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