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仿佛自带柔光,白炽灯下望去,诉说着氤氲流转的迷离。
李英达把手从男人腰上挪到肩上,如同弱鸟,蜷居在怀中。
“你知道吗?我其实特别害怕你会不喜欢我。”李英达努力稳定着表情,哪怕还是攒不住满脸伤恸,“你说你的心就像那盆多肉一样死掉了,其实死掉的何止是你,李英达也死掉了,过去的那个李英达……高高在上、气宇轩昂的李英达,也早就死掉了……”
“是我自己杀死了他,是我杀死了他......”弱鸟梨花带雨,哭得不胜哀婉。
林朝阳将人搂得更紧了三分,唇不停地吻在他耳边,如炽热的雨点,“我懂啊,英达,你说的我都懂……我们互相依偎在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舔舐彼此的伤口吗?”
“从前是你做太阳温暖我,”男人吻住他耳廓,压低了嗓,将尾音拉长,“从今往后让我来。”
当夜云雨数个回合,林朝阳被雨声扰醒。
惺忪里,他替某人拉好被子,起身对着飘渺的帘,莫名有种浩瀚的失落感。
他抬了抬手腕,即便是夜里,宝格丽镜蓝腕表依旧光泽璀璨。
银灰色的弧光一荡而过,如夜的第三只眼。
男人驻足了一会儿,举着水杯走进书房。
Google输入“YINGDA LI”,不到五秒钟,屏幕上跳出当事人的领英主页。
上面详细记录着过去几年里李英达的任职情况,最近的一条,“CYN-中国国际电视新闻发展中心”,再往前推,有一份两个半月的BBC实习。
这他是知道的,李升告诉过他,李英达大学时发奋图强,发了疯一般学习,最后一学年时,有幸被BBC旗下的一个纪录片部门选中。
看中他的是个热情奔放的菲律宾大叔,非常欣赏他的才华,这些年来,也没少明里暗里地提携他。
包括李英达回国,空降CYN上海本部,听说也是走的这位大佬的人脉。
李升还告诉自己,那时候的某人,白天兼职两份工,周末去给一家华裔中产做家庭教师。
做家庭教师的好处是周末可以免费霸占他们儿子半张床,要知道,费城一个月的房租足以抵得过李英达两个月的伙食费。
难以形象,对睡眠环境极为苛刻的李英达,居然也会甘心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
男人浏览了一会,脑中思绪紊乱。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得不认识李英达了,他在某人面前引以为傲的自信,被这数日来的所听所闻冲得一干二净。
自己真的了解过他吗?真的走近过他吗?他反复求问着“你爱不爱我”的问题,却忽略了静下心来去探索他这个人。
而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
男人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鼠标下移,指针恰好停在“历史浏览”一栏上。
林朝阳微微抬眸,见最顶上,54秒前,“Cypress Chen来过您的主页”。
即便林朝阳英语稀烂,但也知道,Cypress的意思是柏树――凛冬之物,最能御寒。
柏树陈,陈柏树.....
可不就是那个陈柏青。
☆、签名
我们常说寒门,可什么是寒门?
寒门与之对应的,是贫苦,清贵,还是难以忽略的倔强?
陈柏青认为他最有发言权。
十六岁时,陈柏青最大的梦想是多看一眼《朝闻天下》。CCTV13早九点半的国际快讯,成为他飞出大山的一双重要翅膀。
那时的陈柏青要想看一会电视,须得跨三四条水沟,走半小时山路,过两三座木桥。
电视在村长家,村长家有恶狗,每回见到陈柏青,都嗷嗷嗷狂吠。
陈柏青怕狗,更怕穷。所以打碎牙齿往回吞,也要雷打不动地去蹭电视。
那个四四方方的液晶窗口,带给他世界另一端不可描述的新奇与梦幻。
原来其他孩子的童年远不止于放羊、给鸡撒米,或者帮弟弟妹妹准备一大家子的饭。
甚至于在看到有些孩子自小养尊处优,学习马术、高尔夫球以及花滑时,他连一件像样的运动衣都没有。
那时他坚定,他要走出去,他要翻过那座山,他要为余生而战。
钟摆的指针划向凌晨三点,陈柏青将最后一封工作邮件处理完成。
合上电脑后的他,给自己点了一杯冰美式,对着偌大的新办公室,男人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办公椅是新的,桌子从芬兰定制,背景墙南北通透,坐享黄浦江最繁华鼎盛的一段江景。
而角落里的纸箱,堆放着上一任办公室宿主的私人物品。
男人轻轻走过去,伸手将纸箱上的标签撕了下来。
标签上清楚写着:环时,李英达。
次日,咖啡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