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不是怀的鬼胎吧”
“晚上要关好门,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谁”
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那些人看顾玉尹的目光越发地警惕,到了后来,竟没人再敢看他,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惹上杀身之祸一般。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散去了,只留下那两个伏在尸体旁痛哭的妇人。顾玉尹盯着婆媳两个看了一会儿,从腰间摸出一吊钱,走过去塞到其中妇人手中。
“我不要你的钱,滚。”
一声怒斥,那吊钱砸在顾玉尹的鞋面上,铜板四下滚开,散得遍地都是。他一愣,身子微微晃动几下,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关转身就走。
“顾玉尹。”
一个他很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叫住了他,但讽刺的是,这个人现在是村子里唯一愿意同他讲话的人。
赵子迈跟了上去,穆小午和穆瘸子紧随其后。
“顾玉尹,委屈吗?你以为他们会为了你做的事情感激你,可事实上,当大难临头,你却成了那个千夫所指之人。”说完,见顾玉尹闭口不言,他冷笑一声,接着道,“顾玉尹,宝塔山倒,那些东西现在已经全部出来了,若你诚心忏悔,到官府自首,或许还能保住性命。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柔缓下来,“我已经写信回京,相信不久之后,朝廷就会拨款赈灾,从此之后,无论旱涝,三坪村的人都不必再因为生活困顿杀死自己的孩子。”
“你说它们都出来了?”过了不知多久,顾玉尹的声音才从黑暗中透了过来,声线还是很稳,没有颤抖,但是声音却很小,穆瘸子耳背,不得不将脑袋凑近才听清楚了。
“出来了,你也看到这郎中的样子了,被扯成两半了,你可不想落得这个下场吧?”穆瘸子察觉出他的动摇,赶紧上去接了一句。
不过顾玉尹却似乎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只看向站在后面的穆小午,问了一句,“小姑娘,我记得你说过,邪祟是要附在活人身上的,即便能暂离片刻,却不会离得太久,总要用人体作为依附,是不是?”
穆小午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自己,微怔一下后,旋即点头道,“是。”
这个字仿佛在顾玉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可是百转回肠凝聚在脸上,只化成了一抹绝望的笑容和一个简短至极的回答,“好。”
说出这个字,他就转身离开了,任凭赵子迈怎么在身后叫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再回头。
“公子,他是不是也在怀疑自己的娘子?”穆小午终于品出顾玉尹话中的意思,“可是这个人好固执,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不愿意投案,他难道不怕死吗?”
“小午,对于有些人来说,打破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或许比死更令他难受。”说出这句穆小午听不懂的话后,他目光一冷,“可是其他人不能因为他的执拗坐以待毙,我们现在就挨家挨户通知村民们,凡是有想走的,都到村口去,大家聚在一起,一来能尽快清除乱石,二来人多势众,邪祟也不易得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眼眸中填上一抹幽暗,“可是还有件事非常棘手。”
“宿主。”穆小午不假思索道出两个字。
赵子迈冲她点点头,“我本来怀疑艾米,可是现在,我倒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了,徐氏,不,这里的每一个人或许都有可能。这些婴灵狡猾得很,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算计,所以除了咱们几个,不要轻易去相信任何人,绝不能。”
第二十九章 债
“杀杀光不留一个也不能留”
“求求你,求求你放了他们。”
“杀杀”
“求求你”
“猫咪哥,鼻红红。着瓦顶,咬底侬?我弟着厝真好疼,阿汝快去咬别侬”
艾米把头倚在门框上,望着上面黛色的天幕,今晚没有星星,只有一弯尖钩似的月亮,斜斜地挂在天边,不时被翻涌而过的乌云遮蔽住。她嘴角抽动了几下,随即感觉脸颊一凉,两道泪水滑下下巴钻进衣领中。
“女娃娃,你怎么会唱这首童谣的,你不是在西洋长大的?”
她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刚想回头,肩膀已经被于氏轻轻摁住,她在她身旁坐下,另外一只手中端了碗热腾腾香喷喷的东西。
“米油。”艾米脸上瞬间多云转晴,她咽了口口水,转脸看向于氏,“是做给我吃的?”
于氏笑着点点头,将碗递给艾米,“深儿让我给你做的,不过,你一个在西洋长大的小丫头,是怎么知道米油的?”
艾米吹散碗上的热气,吸溜了一口米油进肚,这才心满意足答道,“深儿哥哥告诉我的呀,他说您熬的米油最是香甜可口,果然没有骗人。”
“喜欢喝米油,会唱猫咪哥,倒像是三坪村长大的孩子,”于氏看着艾米一笑,露出脸上深浅不一的纹路,“歌谣也是深儿教你的吧?”
艾米正在大口喝着米油,听到这句话,忽然愣住,冲着碗打了个饱嗝。
“这首歌是另外一个人教我的。”
“谁啊?”
“我娘。”艾米嘟起嘴巴,眼泪扑簌簌落在碗中,可是她却不去管它,只端着碗将里面的米油喝干净了。
“我想我娘了,”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于氏,“我好想她,想她温暖的后背,想她经常别在耳后的细软的头发,还有她的手,她的手指好柔软,抚在我脸上,就像夏末的风。”
“快,擦擦,”于氏忙不迭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把艾米的眼泪拭掉,不知为何,这孩子一哭,她就觉得心里慌得很疼得很,好像那泪珠儿都砸在了自个儿心上一样,“这么漂亮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话音未落,身子却忽然被艾米抱住了,她肉乎乎的小手箍得她有些喘不上气,心脏突突跳着,像是要从胸口冲出来一般。
艾米用下巴抵着于氏的胸口,用最是轻嫩的声音冲她说出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她想,那应该是外国话,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会使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艾米也一样。
可是为何,在听到这句话时,她也跟着她哭了呢?于氏感觉泪水滚出眼眶,滴落在艾米细软的头发上。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好意思,忙将泪水擦去,即便哽咽的喉音早已出卖了她。
“我不能说。”艾米却忽然缩回身体,一只手搓着裙角,反反复复
于氏发现她眼中的光不见了,长长的睫毛也垂了下来,遮蔽住眼底的慌乱,“你在怕什么吗?”
“我”艾米刚说了一个字,就忽然哆嗦了一下,又一次抱住于氏的胳膊,手却朝前方的草丛中一指,颤声道,“那边那边好像躲着个人。”
“不怕。”于氏随手捡了块石头,站起身挡在艾米身前,问了两句见没人答应后,便用力将石头扔向草丛。
“咚”的一声响,草丛中忽然扑出了个人来,艾米吓得叫了一声,手中的碗随之落地,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