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大人多虑了,穆姑娘替我夫人报了仇,属下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给她找麻烦。”曹珉忙不迭应着。
赵子迈微微点头,驾马走出几步后,他却忽然将头转向一侧,勒住了缰绳。
陈氏风筝铺里挤满了人,除了外省采买的商人,还有不少鲁城本地的居民。经过前几日那场“大战”,大家现在都认为陈家卖的风筝能辟邪,所以纷纷买来挂在门上,倒成了鲁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只是,在熙熙攘攘的店铺的一隅,却安静地坐着一个人,旁边的热闹似乎全然与她无关,她安然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宁静。
“翎儿。”赵子迈脱口说出她的名字。
“哦,这姑娘现在在陈家做事了,袁家没人了,陈用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曹珉解释了一句,又摇头赞叹道,“不过这姑娘聪明啊,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迷惑住了那个邪物。赵大人,您想想,它可是连袁道桥的亲生女儿都没有放过,竟然对这翎儿姑娘手下留情......”
“也许事情并非曹大人想象中那样,”赵子迈沉吟片刻,又轻声道,“不过这其中确实还有一些我未想明白的事情,我倒要向这位姑娘讨教一二。”
说罢,他就从马上下来,走进陈氏风筝铺,在翎儿面前站定。
“赵大人?”翎儿抬头看他,眼中的静谧让他讶异,“大人有事问我?”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翎儿不假思索道,“大人想知道那天我是如何从袁道桥手中逃脱的。”
赵子迈顿了一下,缓缓道出自己的猜测,“它护着你,不让袁道桥伤你,所以你才有机会从林子里逃出来,翎儿姑娘,我的猜测对吗?”
翎儿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了,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也有些哆嗦,不过,却倔强地没有滴下泪来。
俄顷,她站起来,伸手取下挂在身后墙上的一只风筝,唇边漾出一抹笑意,柔声道,“我跟着陈公子学了几日,才扎制出来这只风筝,不过我的手艺太粗糙了,估计这店里所有的风筝都被卖出去,它怕是也没有人要的。”
那是一只木鹞,比陈用的蝴蝶大不了多少。如翎儿所说,它很粗糙,无论是竹架,还是花纹配色都不甚如人意。不过,那双眼睛却是传神的,毛笔勾勒出来的上挑眼角带着些许凶悍,两颗红色的瞳孔仿若鲜血浇筑而成。
“大人别怕,我的木鹞不会杀人,它只是一直在寻找那个能给它一点温暖的人罢了。”翎儿眼中仿佛映着一抹波光,温柔似水。
“大人,她怎么说?那天她到底是如何逃出林子的?”刚从铺子中走出来,曹珉便迎了上来,看了一眼还远远坐在墙角的翎儿后,他急冲冲冲赵子迈问道。
“她什么都没讲。”赵子迈朗声一笑,回头吆喝宝田跟上,然后一挥鞭子,驾马快步朝城门跑去,“曹大人,莫要送了,山长水远,终须一别,咱们有缘再会。”
他朝穆氏祖孙追了过去,风从他的耳边掠过,乍一听,好似竹哨的铮鸣。本卷终
第一章 隔墙有眼
宋瑶最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无论是在和女伴们纺织刺绣时,还是在院中煮饭洗衣时,那道似有似无的目光一直都笼在她身上,盯得她有些不自在,甚至后颈发凉。
她尝试过突然回头,可是每当旋身过去,目光就不见了,仿佛在和她玩捉迷藏一般。
这并没有使她获得稍许安慰,反而让她更加畏怯了,于是,在晚饭后,她将这件困扰了自己多日的事情告诉了哥哥宋环。
宋环正急着要出去,听妹妹这般说,很是没放在心上,只道,“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在自己家里,除了你嫂子,哪里有人看你?难道隔墙有眼不成?”
说完,他就急匆匆出门去了,宋瑶跟在后头叫了几声,他也只是挥了挥手,远远地说了句“等我晚上回来再说”,就在街角拐了个弯不见了。
宋瑶在门口摇头又跺脚,只恨爹娘死得太早,自己又摊上这么一个嗜赌如命的哥哥,遇事也无人为自己做主。可是,当她返回院中时,脑海中却忽然冒出宋环方才说的那句话来:难道隔墙有眼不成?
宋瑶略怔了一怔,抬头望向院墙:对面那间院子的人家已经搬走了四五年,院子一直空着,里面长满了野草,她和嫂子也偶尔也、会到那间院子里去拔一些野菜回来烙饼子。可是,她从未在那间废弃的院落中看到过人,别说看到了,她甚至从没听到过墙对面有什么动静。
不过没见过也不代表一定没有。
宋瑶心里一动,产生了一个念头:说不定有逃难来的或是乞丐暂时在那里歇脚,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想到这里,她已拿定了主意,要去那间院子中瞧上一瞧。她本想叫嫂子和自己一同过去的,可是嫂子刚同哥哥闹了别扭,正在自己房里哭,所以她倒不好去打扰她了。
此时天空已经有些灰蒙蒙了,月亮也悄悄爬了上来,像一只昏黄的灯笼,挂在树梢上。
宋瑶跨出院门,稍作犹豫后,便朝旁边的院子走去,推开斑驳的未上锁的木门,抬脚迈了进去。
院子不大,却很荒凉,脚下的石砖覆满了野草,密得让人不知该如何落脚。
宋瑶将院子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四下无人后,便提着裙摆走了进去。快步走到檐下后,她鼓足勇气朝没有窗纸的窗户中略略望了一眼,又赶紧将头缩了回来。
她什么也没看见。
天还未黑透,屋子里虽然不亮,但是因为已经没了家具摆设,所以是藏不住人的。一目了然地看过去,宋瑶只瞧见了几面破烂的墙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稍稍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已经快流失干净的勇气又回来了一点,于是趁热打铁,又将灶房和其它屋子都看了一遍。
她什么也没有发现,这间院子里除了她自己,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宋瑶心中轻松了许多,连带着感觉头顶那轮朦胧的月亮都变美了。她看着淡黄色的月晕,随手揪了根狗尾草口捻在指间,哼起一首小曲儿朝院门走去。
月光掠过她的头顶,洒在隔墙上,温柔地照亮了灰色的墙面。宋瑶脚下一顿,猛地止住了轻快的步子。
她扭过头,眼睛微微眯起,朝墙面望去:墙的正中间有一个洞,比大拇指略粗一点,若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可是,这样小的一个洞,却足以容得下一只眼睛、一束目光。
宋瑶打了个哆嗦,在原地踟蹰半晌,终于还是朝两家的隔墙走了过去。她将身子贴近冰冷的墙面,右眼凑到那个墙洞上。
高了一点,不过踮起脚,眼睛就刚好能挨上小洞,对于一个身量不高的男人来说,这个高度正合适。
宋瑶被这个突然闯进脑海中的荒诞想法吓了一跳,她将身子紧贴在墙上,目光穿过墙洞,朝自己家望去。
没错,灶台、水井,她通通看得清楚,从这个角度,甚至连她没有锁门的房间都一览无余:梳妆台、面架、床榻......以及床榻上尚未叠好的几件衣衫。
宋瑶差点叫出声来,她觉得自己的后背很凉,这几日一直跟随着自己的那片冰凉的目光仿佛贴在上面,怎么都挥不掉。
“小瑶,小瑶。”
她嫂子从屋里走出来了,脸上泪痕未干,看到尚未收拾的饭桌,便扯着嗓子开始叫她的名字。
宋瑶被这一声声略带不满的呼喊唤醒,她倏地离开隔墙,仿佛那是一个正冲她龇着利齿的怪物。胡乱把额角的冷汗擦干后,她强自镇定下来,快步走出院门朝自己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