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飨桑 第254章

飨桑 沧海一鼠 3829 2021-08-02 08:13

  “后来,苦行结束,狄真便建立了一座寺庙,小而破旧的一间佛寺,却因为他的名望从寂寂无闻变得人尽皆知,那是一间享负盛名的佛寺,无数的信徒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亲吻虔狄真踩踏过的石阶。再后来,狄真所在的地方爆发了一场大的瘟疫,只是短短数月,繁华的城市便哀鸿遍野,堆积如山的尸体无人收埋,腐烂在潮热的雨林中蔓延,曾经无比璀璨光辉的文明处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无数人仓皇逃离,可是又有谁能逃出病魔的手心?流尸满河,白骨蔽野,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狄真就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敞开寺门,收容了患病之人,日夜诵经,祈福祷告。”

   “说来也怪,七日之后,那些本来还奄奄一息的病人们竟能饮能食,大有枯木发荣之态。狄真却因为一个个通宵不眠的忙碌病倒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病躯,在佛前一遍遍地诵经。如此这般又过了七日,当第一缕日光照进佛寺,随之而来的,是晨鸟清脆的鸣叫。”

   “大疫终于退去了,人们都说,狄真的虔诚感动了上苍,它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赵文安轻轻一笑,“他可是说过,上天抛弃了他,亲手将他送往万劫不复的黑暗中。”

   穆小午眼皮子动了动,“这么说倒也没错,因为狄真曾经深信,他不会成为被选中的那一个,在那场轰动了整个真腊的天审中。”

   “狄真到底犯了什么罪?他杀人了吗?”

   “不小心打翻了供桌,将国王亲手抄录的一卷经文烧毁了。”说完,见赵文安脸上露出一抹惊诧,她耸了耸肩膀,“荒谬吗?若是你知道和他一起被送进审判塔的是什么人,才会真正明白这场审判是多么的丧心病狂。”

   赵文安没有接话,他忽然想起了章生一,那个罪行累累的大恶人,是如何在子迈身旁,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的。

   “那人是个采花大盗,也是个杀人狂魔。每次发泄完后,他就会用尖利的棕榈叶慢慢地剪开被他侵犯的女人的喉管,在血管附近的位置来回不停地割,慢慢地磨。这个过程十分痛苦,痛快地死是不可能的,只能恐惧地体味鲜血一点一滴离开躯体。拉出一个很细的口子后,他才用力朝横向一拉,将伤口扯大,这时候,血会喷涌而出,浸湿下面的土地。而那些可怜的女人们,在受尽了折磨后,便会失血而亡,在太阳的暴晒下,干成一张皮。”

   “他用这样的方法,杀了七十二个人,最后被士兵抓获。可是这样一个怪物,却和狄真一起,被送进了审判塔中,并且最终赢了那场审判。”

   “月光先落到了狄真身上,在他身边投射下一个扭曲的影子,他听到了外面诧异的惊叹声,便猜到了上天的选择,我相信从那一刻起,他的灵魂就跟着影子一起扭曲了,而紧随其后的那场石刑,更是将他心中仅剩下的一点善念掰开揉碎,扔进无底的深渊。”

   “那些人争先恐后地把手中的石块扔向了他,因为砸中他的肉身,他们身上的罪孽便能得到洗脱,可是围着他的乌泱泱的人们,哪一个又没有受过他的恩泽呢?他们的手曾抚过他僧袍的袍角,希望离神更近一点,可是现在同样的手,却握着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利器。”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就连那个身染疫病时被狄真抱在怀里守护了整晚的小女孩,也只哭了一声,然后便在大人的威逼下,将手中的石块朝他投掷了过去。”

   “狄真死于三天后,他的身体被石头砸烂了,骨头没有一块是完好的,后脑勺上,那个深壑似的伤口几乎将他的脑袋一分为二。曾经那么体面那么纤尘不染的大僧侣,死后,尸体却是被人用铲子一点点铲起来的。”

   讲到这里,穆小午朝旁边一瞥,看到赵子迈已经从船舱中爬上来了,手里还握着他那只宝贝拨浪鼓,边将它摇得叮咚作响,边朝他们跑了过来。

   “再后来,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狄真的尸体被火化后的第五天,有人看到他重新出现在审判塔。他对月长望,身下却没有影子。”

   赵子迈已经跑到了两人身边,气喘吁吁的,像一只刚撒欢回来的小狗,“宝田打翻了油瓶,踩在上面,摔了个大马趴。”

   他捂着肚子乐,仿佛这是全天下最重要最好笑的一件事,可是看到穆小午和赵文安的表情,笑意便一点点敛了起来,“爹,小午,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好笑,”赵文安脸颊抽动了一下,拉住子迈的胳膊将他拽进怀里,手掌轻柔地抚上他的后脑勺,“爹也觉得很好笑。”

   人世艰险,永远当个小孩儿,或许,也挺好的。

  第六章 风暴

   分别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赵文安乘上一条来接他上岸的小船,只是坐稳的功夫,扭头便看到子迈的船已经走远了。

   孤帆远影,他看到甲板上的子迈拼命冲自己挥动着双臂,却听不到他口中喊出的“爹爹”二字。海风很大,掀起浪来,将他乘坐的小船推搡得左右晃动。

   “大人,是不是水花溅上来了?”护送的士兵见赵文安揉搓着眼睛,连忙将手中的盾牌挡在他身前。

   “不妨,”赵文安还看着前方,子迈的身影现在已经看不见了,轮渡就像一个小小的玩具,悬浮在苍茫的大海上,他颤巍巍坐下,“不妨,开船吧。”

   小船朝岸上驶去,拉大了与大船的距离,渐行渐远。

   这世间父母和子女的缘分,大抵都是如此。

   告别了赵文安,轮船便一路向南行驶,走了半月有余,竟一次大的风浪也未遇上,真应了临行前龚明珠的那句“吉利话”。

   这天,天气晴朗,阳光从高空热辣辣地照下来,毫无阻碍地落在每个人的身上。穆小午早脱了那一层又一层的夹衣长袍,只穿着一件被她剪掉了两只袖管的裙子,抱着双臂站在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海面。

   她的胳膊白得像藕,皮肤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层光,耀得赵子迈眼晕。

   “小午在看什么?”赵子迈觉得嗓子有些发干,目光便不敢再在她赤裸的胳膊上停留,遂走到前面,将两手放到栏杆上,顺着她的目光朝前看去。

   “快到了。”穆小午嘴唇轻动,说出这三个字。

   赵子迈手搭凉棚努力朝前看,“我什么也没看到啊,怎么回事?”

   穆小午噗嗤一笑,“我是嗅到的,子迈,你好好闻一闻,海风中有什么味道。”

   “什么也没有呀。”他的鼻翼已经耸得高高的了,但还是什么也没有闻到,除了海的腥气。

   他现在说话很喜欢带各种各样的语气词,“呀啊嘛啦”的,可爱得要命,穆小午忽然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嘴唇凑到他耳边,小小声道,“我闻到妖怪的味儿了。”

   赵子迈猛地转过头,鼻尖几乎撞到她的脸上,“什么妖怪?”

   穆小午忽然就编不下去了,这么亲密的距离,她脑子里哪还有什么妖怪?喉咙一动,她吞下一口口水,僵着脖子要将脸转过去,可就在这时,船身忽然猛地一晃,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礁石吗?”

   “看不清楚”

   下面传来水手们的对话,可这三言五语尚未飘进耳朵,头顶就“轰”的一声巨响,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竟忽然暗了下来,被一大团浓墨似的乌云从头罩下。

   海上天气瞬息万变,本属常见,可是变得比翻书还要快,连见多识广的穆小午都是头一遭经历。

   “暴风雨”唇边溢出这三个字后,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拽赵子迈的胳膊,可是刚触到他的手臂,脚下又是猛地一震,整片海洋仿佛都颤动起来,随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脚下的甲板朝两边裂开,像被凭空豁开了一张没有底的嘴巴。

   还没有想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身子便忽的飞了出去,穆小午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紧紧抓住旁边人的胳膊,下一个瞬间,她便觉得自己栽进了冰凉的海水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朝下拉扯着。

   像是一场永远都没有尽头的纠缠,她和赵子迈忽的被拉扯开来,忽的又重重撞在一起,以旋转的姿态,被沉船拉向海洋深处。穆小午的脑袋晕沉沉的,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棒子似的,可是意识却依然是清明的:她知道自己或许扛得住,可是被她死死拽住的那一位,怕是坚持不了太久了。借着闪电的亮光,她看到赵子迈捂住嘴巴,脸上露出难受至极的表情,显然马上就憋不住气了。

   穆小午略定下心神,将全部的意识和气力凝于丹田,另外一只空出的手掌倏地朝下一压,拼命抵住了水流拖拽的力量。水里她不是没来过呢,水中的蛊雕钩蛇,哪个不是她的手下败将,虽然现在她是肉身,但只要沉心静气,一样能找到脱身的法子。

   手心一热,覆上了一层蓝色的火苗,穆小午的身体忽然暖了起来,方才耗尽的力量又一点点地回来了。于是她将手掌重重朝下一拍,身子借助着这股反弹力,轻盈地向水面上游去,就像一尾溜滑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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