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飨桑 第48章

飨桑 沧海一鼠 4088 2021-08-02 08:13

  得知这件事我很兴奋,因为要是能顺着何洪声这条线将他上游的烟贩子揪出来,那收获可就大了。因为何洪声这个人经手的福寿膏数量已经异常巨大,那么他拿货的那个人,手中的量更是不可估计,若是能一网打尽,岂不是一件振奋民心的大好事。

   所以那天,我早早就带着手下埋伏在西山山脚,因为若想上山,这里是必经之路。

   果然,到傍晚的时候,我看见何洪声带着他的人过来了,他那几个喽啰小弟还抬着一口大箱子,里面装的应该是银子。我当时很激动,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着,因为上游的那个大人物还未出现,我必须等到他,因为他才是本案的关键,拔出萝卜带出泥,抓到他,说不定能将整个华北地区的烟贩子一网打尽。

   可是那晚,我和我的人等了许久,也没再看到有人上山,而何洪声的人也没有下来。

   一直到天快亮了,我才意识到山上可能出了我预期之外的事情,于是赶紧带着人赶上山去。

   让我惊讶不已的是,我们并未在山顶发现何洪声,也没有看到他的一众跟班。可上山下山的路只有那么一条,他怎么会凭空失踪了呢?

   那天,我们在山上寻了许久,就差将整座山翻过来了,可是从天亮一直找到天黑,也没有找到那些人。他们就这么失踪了,就好像凭空化掉了一样,没留下一点踪迹。

   后来,我找到了何洪声的另外一名手下,他那天没去西山,所以侥幸捡回一条命。

   据他所说,何洪声那天确实是去西山收货了,而对方,也确实是他已经合作了许久的那个“上游。”可是这个人,他们几个却从未见过,因为每次交货,何洪声都让他们守在远处,自己一个人去和那个“上游”会面。何洪声说,那个人身份神秘,不想被其他人看见。这倒也合情合理,因为他们做的这行生意,怎么都算不得正经买卖,被太多人知道身份未免会多生出事端。

   不过,他倒是提供了唯一一条有用的线索,他说,何洪声在一次酒后曾说过,那个神秘的上游人住在鲁城那座盛产风筝的小城。

   对于何洪声的死,他也说出了原因:何洪声已经发觉自己被官府盯上了,所以很多货都滞留在手上,不敢出手,也因此缺乏周转用的银子。可是他和那个人是有固定的交货期限的,因此到了那日,虽然手头的现银不够,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到西山去。

   他猜想,正是因为银子没给够,何洪声才出了事。虽然现在只是失踪,但他却觉得,何洪声一定是被那个“上游”杀害了。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何会如此凶残,要将这么多人杀得一个不留。他还搞不懂一点,那个人怎么做到让这么多人全部失踪的,连一点毛发都没有留下。

   “他为了灭口,因为他运送福寿膏的工具是木鹞,怎能被人看见。至于人皮,一定被他处理干净了。”穆小午喃喃自语,随后又接着道,“公子,你在鲁城待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和那个上游有关的一点线索吗?”

   赵子迈缓缓摇头,“没有,我和曹县令的人一直在查找那个人,可是完全没有头绪,直到你们的出现。本来曹县令是没有将这两件案子联系在一起的,可是我听他说到了木鹞,便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上游的那个人之所以来无影去无踪,或许因为他是乘着木鹞而来的。这个念头当时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诞不经,可是后来我们发现了人皮,就让我更加确信,木鹞不仅是杀死袁蔚的凶手,也是杀死何洪声和他手下的元凶。”

   “可是即便现在确定木鹞是凶手,公子还是对它背后的那个人一无所知是吧?”穆小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被注入了银亮的月光。

   赵子迈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了,“对,那个真正的幕后主使,直到现在都未现身。”

   “可是,他们两个总要碰面的是不是?”

   “姑娘的意思是?”

   穆小午扬首一笑,“我想我可能知道它的老巢在哪了。”说毕,见赵子迈用欣喜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冲屋门一昂下巴,“别谢我,谢谢那个躺在床上的老头儿吧,是他提醒我的。”

   曹珉坐在书案后面,无神的眼睛盯着桌上的一豆烛火,目光许久未从上面移开。

   方才,是他亲手将那几张人皮收好带回来的,他还记得手指摸上人皮时的触感,一点也不光滑,相反,还有些粗糙,他甚至能摸到皮上凸起的毛孔。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揪成一团。一方面因为他实在痛心,这几个人既是他的额下属,也是兄弟,他与他们相处多年,感情甚厚。可是今天,他们却从有血有肉的人变成了几张干瘪的人皮,这让他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另一方面,曹珉又感到后怕。他今天第一次见到了木鹞,那个东西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吓人。它很大,双翼展开将近十尺,一双亮黄的吊梢眼像两盏烛火,瞳孔红得仿佛能冒出血来。它身体的其它部位都是黑压压的,唯独翅膀下面藏着两个团花型的“寿”字,像怒放的菊花,张牙舞爪地伸展着一笔一划。

   曹珉打了个寒噤,他在鲁城也有十几年了,什么样的风筝没见过,木鹞纸鹞也见过不少,这些风筝身上的图案有花草鸟兽,有各色花纹纹理,可是,画着“寿”字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还是这么单一的一个“寿”字,没有任何花纹装饰。

   难道这只木鹞是要陪葬给死人的?

   曹珉被自己脑中忽然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第二十章 舍命

   当这个怪诞的念头从曹珉脑中闪过的时候,桌案上的蜡烛忽然闪动了几下,灭掉了。室内重新被黑暗填满,只有窗口处尚留着一方月光,白惨惨的,一点都不明朗。

   蜡烛尚冒着白烟儿,曹珉看着那一细缕腾起的烟雾,后背一下子滑下汗来,他甚至不敢站起来,去将蜡烛重新点着。他总觉得,但凡一点动静,都可能引出某个暗藏在黑暗中的东西,那东西,正用一双吊梢黄眼睛静静窥视着他。

   忽然,曹珉听到了背后的动静:“嗒......嗒......嗒......”

   什么东西踩着地面,一点一点朝他靠了过来。曹珉心中一紧,伸手就去抓放在桌上的剑,可是手指刚碰到剑柄,耳中却传来了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轻唤。

   “官人,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就寝?”

   曹珉一颗心彻底放回肚子,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他回头,柔声冲曹夫人道,“想点事情,马上就睡了。”

   “黑灯瞎火的,也不点盏灯。”曹夫人说着便将蜡烛点着,举着烛台照曹珉脸上晃了一下,又道,“官人有心事?”

   曹珉怕吓着她,本来是不想把那些事告诉她的,可是他越不说,她就越是担心,于是权衡半晌,终于还是将方才遇到木鹞的事说于了她。

   话罢,曹珉满腹忧虑地望着夫人,摇头叹道,“真真是可怜,几个活生生的人,片刻功夫,就变成了人皮,我在鲁城当了这么久的县令,从来没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曹夫人似是被摄取了魂魄,眼睛盯着烛火一动不动,脸色也白得吓人,比窗前的月光好不了多少。曹珉见她如此,便知她是被自己吓住了,于是赶忙将她的手握起来,轻声责备道,“看看,我就说你听了会怕,可是你偏逼着我说,这下好了,吓到了是吧。”

   听了这番安慰的话,曹夫人却还是默不作声,曹珉只好拉着她朝床榻走去,边走边宽慰道,“好了,我也睡了,天也不早了,明天一早赵大人还要来找我商讨事情。”

   “官人,你说,它是怎么把人吸成一张皮的?”曹夫人定住步子,直勾勾的望他,她的眼球里映出两盏烛火,于是曹珉方才想起自己忘记吹蜡烛了,又松了她的手,转身回到案旁。

   “我也没瞧见,”曹珉吹熄了蜡烛,又折身回来,“不过我听赵大人说这木鹞是个千年的邪物,想必就是用邪术将人吸干的,谁知道呢?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心,它今天被赵大人击中了,据我看,应该是射到了眼睛,所以现在它应该已经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是害不了人了。”

   说着,他就继续拉着曹夫人朝床边走,可是走出两步,曹夫人却又一次站定,她的语调很平直,语速却比平时慢了许多,每说出一个字仿佛都要费上一番功夫,“官人,你是说,那只木鹞......少了一只眼睛?”

   曹珉面露不解之色,“没错,赵大人打中了它一只眼睛。”

   说到这,他见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扭曲起来,嘴唇也变成了青白色,还不住地哆嗦着。

   “官人,”她越过曹珉的肩膀,朝窗户外面瞥了一眼,又赶紧将目光缩回来,声音中却已然带着哭腔,“我方坐在窗前等你的时候,看到外面那株槐树上面落着一只木鹞。我以为是谁家的风筝被树枝卡住了,就没在意。可是方才听你说起,我才想起那只木鹞似乎......似乎只有一只眼睛......”

   曹珉身子重重一抖,转头看向窗外那棵枝叶茂密的槐树,它黄绿色的叶子交织在一起,仿若一只巨大的手从天空压下。月光从叶子的缝隙中透出来,密密匝匝落在窗前,化成一张网。

   “没有......树梢上什么也没有......”见树梢上并未像夫人说得那样,落着一只巨大的木鹞,曹珉稍稍松了口气。

   可他的心尚未落到肚子里,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有什么东西正蹭着地面向他们移来。听声音,那东西似乎在床下,只是光线太暗,曹珉只听得到,却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官人......”曹夫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它在床下,它躲在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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