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薇薇的确有些累了,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远不符合七岁孩子年纪的、令人惊疑的话来,毕竟她从之前到方才的言行的确都经不起细想,若她是李氏或是李成栋夫妇,只怕还要细思极恐。
遂乖巧点头:“我听娘的。”
李氏便忙带了她进屋去,待安顿她躺下,盖好被子后,又忙去了灶房给她熬药,等药熬上了,才到堂屋里继续与李成栋和李舅母说话儿。
正好就听李舅母道:“他们到底死了孩子,又个个儿没脸没皮的,这医药费怕是不好讨吧?依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了吧,当那银子是给他们买药吃的,反正我们小巍也没事儿,还胆大懂事了,已经算是万幸了。”
李成栋却是一脸的冷然,“不好讨也要讨,敢欺负我妹妹和外甥,我没欺负回去,只是让他们赔该赔的医药费,已经够大度了,还想怎么样?再说不让他们出点儿血,怎么能记住这次教训,下次肯定就还敢欺负妹妹和小巍。”
冷哼一声,“小巍可是妹妹和妹夫唯一的儿子,一旦小巍有个什么好歹,妹夫留下的一切,不都是他们的了?这次虽是几个孩子哄的小巍下水,但到底是不是大人教的,可就只有他们才知道了。我反正是任何时候都不怕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的,那这次没成,谁敢保证不会有下次?总得让他们痛一痛,下次要是再想使坏,也得先想一想,万一又没成,他们付不付得起代价才是!”
李氏本来也跟李舅母一样的想法,不想再跟曹氏和王盼弟等人歪缠的,就当是看在小小年纪便没了命的三妮儿份上。
听得李成栋的话,却是立时变了脸色,改了主意:“要是小巍这次真,我肯定也活不成了,我们家的一切,可不都便宜他们了?真是太坏,太黑心了,他们就不怕报应吗!”
李成栋冷笑道:“只要能有银子和房子田地,报应算什么?所以不但要讨医药费,还要讨小巍的压惊费和补身费!这事儿妹妹就别操心了,交给我来办,等我下午从镇上回来,我就找你公爹去,他要是敢不给,就别怪我不客气!”
李舅母也会过了意来,气道:“他爹,那你打算一共讨多少银子?他们这么黑心,我觉得怎么着也得五两才够。要是妹妹他公爹敢不给,咱们就叫上族中的兄弟们,好生为妹妹和小巍出一回头!”
李成栋道:“我也想的是五两。等我待会儿席间好生敬里长几杯,与他说一说这事儿,只要他肯搭把手,谅姓陆的也不敢不给银子。若这样他们还敢不给,咱们再来硬的也不迟。”
看向李氏,“妹妹,你就安心照顾小巍便是了。我瞧她这次是真变化挺大,一般只有遭了大难的人才会忽然性情大变,要么就吓得呆呆的,好久都恢复不了;要么就一下子长大了,灵醒了。小巍看来是后者,咱们等过了这阵子,小巍身体大好了,再好生想一想往后要怎么办,小巍能大难不死,我相信肯定有大福气在后头。”
随着陆薇薇一天天长大,李成栋早已在暗暗替妹妹和外甥女打算,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了,本来还觉着有的是时间慢慢儿来,可如今看来,显然不敢再慢了。
就说这次,要是有人看到了小巍的身体,妹妹这么多年的苦心可就都白费了,纵有他这个哥哥做靠山,往后的日子也肯定别想好过必须得尽快打算了!
李氏当娘的自然更能感知到陆薇薇的变化,叹道:“小巍的确灵醒了好多。以往总盼着她能快点儿懂事,现在看她忽然就这么懂事灵醒了,还是因为差点儿没了命才变的,我又巴不得她别变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李舅母见她要哭了,忙道:“小巍懂事还不好呢,妹妹该高兴才是,怎么还难过上了?妹夫虽不在了,但肯定是妹夫在天有灵保佑着小巍,她这次才能逢凶化吉,还变灵醒了的。”
李成栋也道:“妹妹,你嫂子说得对,妹夫那么心疼你们娘儿俩,肯定是他在天上保佑着你们,也跟他还活着没差了。哎,妹夫本人实在没的挑,可惜就是太短命了,又摊上那样一个爹,那样一家子狗屁亲人,当初要是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得去镇上了,你们早些吃了饭,就收拾东西,再把家里该锁好的锁好,该托付给邻居的托付一下吧,下午我们就走,省得晦气。便是过些日子妹妹和小巍回来之前,都得先找人做场法事,驱驱邪,才好住进来。”
李氏与李舅母都应了,又起身一道把李成栋送到了大门外,看着他走远了,才折回了屋子里。
第十二章 恶意 教训
家里并不算大,又是土墙,隔音效果可想而知,自然李氏兄妹夫妻在堂屋说的话儿,陆薇薇躺在床上也听了个大概。
本就糟糕的心情,不由更糟了。
怎么偏就让她穿了,还穿到了这么个破地方,摊上了那样一群不要脸又心黑的所谓亲人?
她娘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摊上了这样一个夫家!
舅舅说他任何时候都不怕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陆家众人,她也一样。
就为了百十钱,便连自己的亲女儿、亲孙女都能任其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家人;孩子都已经没了,还让她不得安生,还要利用她的死来敲竹杠的一家人,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所以原主之前被骗淹水,不说十成十,陆薇薇敢说至少也十有八九,是陆家的大人教给家里孩子们的。
关键要不是她凑巧穿了来,原主已经没了,那李氏自然也活不下去了,他们的目的可就达成了,如今只是让他们赔五两银子算什么,也就是陆薇薇如今没有那个能力,不然一定要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
这也是陆薇薇之前会忽然去拿了菜刀,要递给王盼弟,成全她的主要原因。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很清楚原来的陆巍已经没了的。
也就是说,陆家众人已害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却还敢贼喊捉贼,半点心虚后怕愧疚都没有,那别说王盼弟一看就是色厉内荏,根本不敢真死了;就算她真敢死在自己面前,陆薇薇也绝不会阻拦她,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亏得舅舅及时赶到,把一家子极品都赶走了,还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也亏得娘还有这么好一个哥哥,她还有这么好一个舅舅,不然真的都想一头撞死,哪怕穿不回去,也懒得再活着,一了百了了。
可就算娘这么好,舅舅舅母也这么好,陆薇薇还是满心的低沉与悲观。
那些挤兑讥讽王盼弟,给自家母女帮腔的人们绝大多数都是女人,毕竟李氏是个寡妇,正经男人们为避嫌,等闲都不登门的,这也是乡间约定俗成的规矩;而少数二流子们倒是想登门占李氏便宜,毕竟李氏年轻又漂亮,还单门独户,有夫家等同于没有。
奈何李氏有个强有力的娘家,有个有大本事的大哥,二流子们也只能作罢。
所以今儿来看热闹的,几乎都是女人。
可就算她们自己也是女人,依然一口一个不过一个丫头片子、死了也就死了,什么大不了的、别说小巍没错,就算小巍也有错,难道还想他给一个丫头片子赔命。
三妮儿更是就为了百十的医药费,便小小年纪,连命都没了,就因为她是女孩儿,是丫头片子,便命如草芥。
这世道对女孩儿、对女人怎么就这么苛刻这么恶意?
偏偏那些苛刻与恶意,甚至就是来自同类的,她们连基本的唇亡齿寒、物伤其类都没有老天爷既然要让她穿,为什么就不让她真穿成一个男人!
陆薇薇越想便越觉呼吸困难。
还是想着下午便能离开这个地方,好歹能去看看外面的、更大一点的世界了,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李氏给陆薇薇吃过熬得已经快没药味儿了的药,又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的,让她发汗后,便与李舅母一道做饭去了。
等吃完饭,又开始收拾起行李,归置起家里来。
亏得家里的围墙又高又坚固,乃当年陆迁投军前,特意费钱费力修的。
等到李氏生下女儿后,其时李姥爷还在生,又让李成栋带人来把女儿家的房屋和围墙都好生加固了一番,如今只消把值钱的东西带走的带走,锁好的锁好,再把家里的大门一锁,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一时忙得差不多了,李氏便让李舅母陪着陆薇薇,自己则带着二十个鸡蛋,去了隔壁邻居、也是陆迁隔房的堂兄堂嫂家,托他们在她不在期间,帮着照看一下自己的门户,再就是自家的菜地田地什么的。
陆堂兄早年便与陆迁颇要好,等李氏进了门,也与其妻段氏处得好,把家里托付给他们,李氏再放心不过了。
果然段氏听得李氏的来意,一口就应了,还不肯要李氏送来的鸡蛋,还是李氏再三坚持要送,她才接了,却又回了一小包糖,“给小巍吃,他这次真是受苦了。那王盼弟真是想钱想疯了,家里两个老的也是,要不是长辈,我说不出好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