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薇薇忙依言躺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却没闭眼,而是笑道:“娘,那您和舅舅舅母还商量了其他事没有,比如我的束脩,我们以后长住县里了,该怎么住,以什么为生?这些问题肯定也是要先考虑好的,哦?”
李氏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替陆薇薇捻好了被角,方道:“这些事就不是你该管的了,我自会和你舅舅舅母商量的,你既安了心要念书,往后就好生念你的书,旁的都别想别管了。好了,我也困了,这便吹灯了,你快睡吧,明明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陆薇薇受年纪身体所限,早已困得不行了,方才不过强撑罢了,见李氏说完就真吹了灯,屋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中,哪里还撑得住?
只迷迷糊糊又说了一句:“娘,那我先睡了啊,您也快睡。”,便人事不省了。
至于往后她们母女的吃住和生计,且等明儿她睡醒了,再与娘和舅舅慢慢儿商量吧。
余下李氏听得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着了,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无声苦笑起来。
小巍竟然想去男子学堂念书,将来还想考科举,明明就前几日,她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忽然之间便如开了窍般,不但懂事伶俐了这么多,还生出了这样的大志向来,她要真是个男孩儿该多好?
她要真是个男孩儿,她当娘的心里便不会这般难过、煎熬、愧疚了。
明明她生来就该被捧在手心里,像别人家的女儿一样娇宠着长大,再嫁一个疼她的丈夫,生几个孩子,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的。
却因被她自私的改了性别,便连命运都跟着改变了,长到这么大,就没像别的小孩子那样,真正恣意开心过;等将来年纪大了,更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恢复女儿身,怎样才能嫁人生子,走回她本来该走的对的路上去。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不想失去他们的家,只是想一直守着她和迁哥曾有过的所有美好回忆,只是想好生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不愿他们的孩子受委屈而已!
李氏想到这里,眼泪都要下来了。
所以她才会终究答应了大哥,也是答应了小巍,让她去男子学堂念书,她从来都懂事乖巧,难得这么想做一件事,难得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次,她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小巍这么聪明懂事的孩子,她又怎么忍心让她在已经被自己可能会误了这辈子的情况下,还要当个大字不识的睁眼瞎?
她又不是出不起那个学费,也不是那等连自己骨肉都苛刻的人,凭什么女子学堂那些人家的女儿都能去上学,她的女儿不能了?她的女儿一样是她手心里的宝!
既然连她爹都在天有灵保佑着她,让她先是大难不死,那么凶险的情况下,都捡回了命来;还让她脑子忽然清楚明白了,变得这般的聪明伶俐。
那她当娘的自然也不能再误了她才是。
大哥说得对,指不定将来小巍真能有大造化,真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呢?
退一万步,就算大造化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至少小巍眼下开心了,眼下也能解决她们母女的实际问题,还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她和大哥一起为以后筹谋打算,也已经足够了。
就不信小十年的时间,还不够他们想出一个万全的好法子来了!
李氏心里渐渐好受不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见陆薇薇不知何时已把被子踢开了,忙俯身给她重新盖好捻好,才自己也脱衣上床,轻轻躺下了。
第二十七章 厉害
陆薇薇一夜好眠,次日醒来那叫一个精神焕发。
也不觉得时间难熬了,天那么蓝,水那么清,空气那么好,怎么会难熬?
这份直接纯粹的开心看在李氏眼里,则是另一番滋味儿。
不由偷偷与李舅母感慨,“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见她这般开心过,看来是真想去念书。我本来虽答应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的,弄得一夜都没睡好,现在也不犹豫了,只要孩子能开心,旁的算得了什么?”
李舅母也是第一次见陆薇薇这般由内自外的开心,低笑道:“妹妹这样想就对了,不就是去上个学嘛,一月也花不了几个钱儿,能让小巍开心就够了,何况多少也能学到点儿东西不是?”
顿了顿,“至于将来,你也别担心,虽说姑血不还家,将来咱们做不成儿女亲家,可以咱们小巍的品貌,将来定然不愁的。你大哥和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可就小巍一个外甥女儿,在我们心里,与阿月从来都是一样的。”
李氏感激的点点头,“我知道大哥和大嫂对我们娘儿俩好,也只盼将来小巍真能有大造化,能好生回报大哥大嫂了。”
到得晚间,李成栋忙完回来了。
陆薇薇正在院子里缠着李昌李月“教”她背三字经,她不想进蒙学班,都一群六七八岁的真小屁孩儿熊孩子,让她跟他们一起一混就得一年半载的,她可受不了。
所以她打算直接进社学班,可这也不是她说了能算的,还得夫子说了才能算,所以她已想好,明儿见了夫子,要小小展露一下自己的“天赋异禀”了。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李成栋在门口时,还以为念书的人是李昌或是李月。
等绕过大门后的影壁,才发现念书的人竟是陆薇薇,且她不是照着书在念,而是直接在背,还背得很流利,连磕巴都没打过一下。
李成栋记得自己当年上学时,可足足过了好几个月,才能把三字经全部背下的,夫子还因此气得打过他好多次戒尺,说他“朽木不可雕”,后来他又念了几年书,果然没那根筋,只得回家跟着李姥爷学做生意了。
他不由惊讶脸,“小巍几时会背三字经的,还背得这么好,我方才还以为是你表哥在背呢。”
陆薇薇和李昌李月瞧得他回来了,忙都站了起来,笑着叫舅舅的叫“舅舅”,叫爹的叫“爹”。
等打完招呼了,李昌才笑道:“爹,小巍弟弟好厉害,就前儿和昨儿我背了些三字经给他听,今儿放学回来后,又和妹妹教了他两遍,他竟然大半都会背了。明儿夫子见了,肯定会喜欢他,等他上个一年半载的学后,也肯定能超过我的!”
李月也跟着笑道:“是啊爹,小巍弟弟记性可真好,后面有些语句,我一时都想不起来,他却全都能背。不行,我得更努力了,不然等小巍弟弟上了学,要不了半个月,肯定就要超过我了,到时候我还怎么好意思当姐姐?”
李成栋越发惊讶了,“你们就这几日,随便教过小巍两遍,他便大半都会背了?小巍,你这记性也太好了吧!”
这便是夫子们常说的“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吗?
那将来小巍指不定真能有大造化!
陆薇薇当然知道自己为何“厉害”,暗自脸红,忙谦虚道:“舅舅,我没那么厉害啦,就是觉得表哥表姐三个字三个字的念得好听,就像唱歌儿一样,我便也记住了。但我娘常说我记性好忘性大,指不定过两日我又忘了呢?”
李成栋满脸是笑道:“就算过两日要忘,也很厉害了,我当年可几个月才能背这三字经,你表哥当初也是在学堂里夫子也教,回了家来我也教,他才一个月内全部能背的。”
说着看向李昌,“看来将来我虽未必能当上秀才老爷的老子,当秀才老爷的舅舅却是稳了。”
陆薇薇怕李昌心里不舒服,毕竟换了她,有个处处疼外甥比疼亲儿子更甚的父亲,心里怕也舒坦不起来,忙笑道:“舅舅快别这么说了,我听说表哥也很厉害的,一直都是他们班的佼佼者,我往后要向表哥请教的地方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