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五想了想,“哦,这是要跟水匪讨价还价?裴二做生意确实有一套。”
代齐摇摇头,“错了。”裴仲桁当时一提出来,他就明白了。
“那是为什么?”霍五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对了,刚才那相片上的小姐叫什么?”代齐忽然问。
“姓南,叫南舟。”
代齐顿了顿,倏尔牵唇微微一笑。
霍五想,这会儿想起来问人家的名字了?相片都被人家讨走了!然后脑子转了一圈,忽然茅塞顿开,“裴二这些东西换的就是她?”
代齐但笑不语,站起身,“就按刚才我说的安排下去吧。剩下的东西过五日再送过去。布放要隐蔽,千万不要暴露了。”
双方定在了宜江支流的一处浅滩上换人。到了换人那日,桂军派出的几个士兵都打扮成挑夫的模样,推着几个大木箱同裴仲桁早早等在了岸边。
过了许久,才有两条船远远驶来。到了河中心,船停了下来。马奎先并没有来,只来了其他几个当家和军师。
裴仲桁抬了抬下颌,万林把木箱打开,枪支弹药的机油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裴仲桁一拱手,“麻烦几位当家把内人带出来。”
船上的人拿着望远镜仔细看了看。汪瘸子看清楚了东西,这才冲船舱里的喽啰挥了挥手。不一会儿南舟被人从船舱里推出来,双手被绑在身后。今天不算太狼狈,穿了身粗布衣裤,头发松松绑成了条麻花辫。
“那就换人吧!”
裴仲桁这边把军火抬上了一条空船,叫人划了船到河中心,汪瘸子则押着南舟上了另一条小船,然后两边人的船上各牵了一条长绳。两船交汇时,汪瘸子跳到了另一条船上,打开箱子核对数量。十万现大洋是对的,但检查到长枪的时候,他清点了一会儿,忽然变了脸色,然后吹了一声啸子,水匪们又快速把南舟的那条船拉了回去。
万林这边正要拔枪,二当家先放了几枪到南舟的船前,“劝各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说好了换人,怎么又不放人!”万林厉声道。
汪瘸子皮笑肉不笑,“这话得问你们吧。说好了四百条枪,一箱子弹,这数量可不大对,箱子底下全是稻草!”
裴仲桁故意蹙起眉头,转身低声同万林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转过身,同几人一抱拳,“各位,裴某确实是真金白银着人买了四百条枪和一箱子弹,昨日装箱前也亲自清点过。怕是被什么人盯上暗中盗走了,并非裴某不讲信用。”
“废话少说,见枪换人,否则也别说咱们翻脸不认人!”
南舟这时候已经被人又压回了船上,一只驳壳枪顶住了她的额头。她咬着唇不说话,尽管内心害怕焦急,可不愿意表现出来,不想给他再惹麻烦。
裴仲桁仿佛失了分寸,急走了几步,人都踏进了水里。“几位当家,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内人!各位也知,银子好弄,弄军火却是堪比登天,请各位再宽限几日……”
“二爷也是懂规矩的,说好的事可不好改。明日此时,如果还不见另外的枪,二爷就等着给姑娘收尸吧!”
裴仲桁却仍旧不放弃,“裴某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子一日弄来这许多枪支弹药。这样,我同各位一起回去做个质押。等我下头的人齐了东西,各位再放我和内人出寨子,这样如何?”
南舟一听着了急,大喊道:“你疯了!”还想再说,枪口却又狠狠往她额上顶了一下,让她无法再说下去。
几个当家的互看了几眼,低声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同意了。
空船划过来,裴仲桁低声同万林交代,“一切都等我的信号。”然后转身上了船。
万林再不赞同他的做法,也只能眼睁睁看他上了船,然后一咬牙,带着人撤了。
南舟看着他从容地站在船中,那一叶小舟破水而来。直到靠近船身,他扶着船舷跳上大船,然后走到自己面前。他唇角噙着一丝浅笑,可她怎么都笑不出来,只喃喃地道:“你真是疯了!”
两人又被绑了手脚蒙了眼罩扔进了船舱。旁边有人在,他们并不说话,只是肩并肩靠在舱壁上。一路颠簸回了水寨,两人被锁进了一间屋子里。现在就剩他们两个人。南舟一肚子火气,压低声音问他:“你为什么要进来?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裴仲桁却没直接回答她,打量了下四周,这房间仍旧简陋,却比上次那间干净多了。他在桌前坐下,倒了两杯茶,“九姑娘坐下喝口水,消消气。”
南舟被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气死了,赌气坐下,却是坐到了床边。
裴仲桁笑了笑,端了茶起身走到她旁边,偏头端详了一下她的额头,刚才被枪顶住的地方红了一处。又心疼了一下。
他也在床上坐下,把茶杯往她面前送了送。南舟偏过脸,不肯接。他自顾自慢慢啜了一口,忽然轻笑出声,“裴某没想到,九姑娘竟然这样惦念我的安危。”
南舟觉得这人大约是吃错了药,“谁惦念你安危了!你这叫自投罗网知道吗?我自己一个人,找个机会往水里一跳,凭我自己的水性,没人能比我游得快。你现在进来了,你又不会游泳,叫我怎么带你出去?”
裴仲桁一怔,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九姑娘是嫌弃我会拖累了你……”
南舟怒意更盛,转过脸来,“我没有!诶,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不明白!”
他忽然展颜一笑,“没有就好。喝口水,慢慢说?”
南舟简直是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气也没出撒,夺了杯子咕嘟咕嘟喝光了。他含笑静静看她喝完,然后接走了杯子,垂目在手中轻轻转着。
南舟不是怕他会拖累自己,而是不希望他冒这样大的危险,没有这个必要。过了半晌,气头过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生气也没有办法,他人已经进来了,还是为了她才落到这样的境地里。
“不气了?”他偏头看了看她,她是气得没脾气了。
裴仲桁笑了笑,站起身到门口,拿着杯子倒扣着听了听,又走到窗户边听了听,确定隔墙无耳方才走回来,仍旧在她旁边坐下,“那让我说两句?”
嘴巴长在他脸上,她管得了这许多?
他声音压得很低,“你不是说着枪落到这些人的手里会祸害乡邻吗?所以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又能保下你的命,又不会叫他们拿了枪。”
南舟眼睛亮了起来。裴仲桁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将计划大致说了一下,末了才道:“只是要委屈九姑娘同我做几日挂名夫妻了。”
做戏她并不在乎,只是这些匪徒太可恨。她被关的这几日,又见他们抓了一个村妇。那女人不堪折磨,撞墙自尽了。人都死了,还被开了膛挂了示众。南舟恨透了这些人。听了他的安排,长舒了一口气,很有些义薄云天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二爷放心,只要能把这些匪徒剿灭了,叫我做什么都行!”
话说到此,两个人都有一段沉默,似乎是话题无以为继,又像是不知道怎样开始下面的话题。比如,这几日如何度过?
现在他们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吃住都一处,天经地义的一样。南舟对于不相干的异性其实是很迟钝的,小时候没人管她,她为了自保多是和家里护院的男孩子们在一处玩,省得被几个兄弟欺负。后来上学,也是男多女少,受了新式思想的浸淫,对于男女大防看得没那么重。她看过母亲留下的手札,见的最多的一句便是“只求无愧于心。”这话她牢牢记住的,她只要无愧于心,便不会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此时她的沉默是在琢磨,裴仲桁怎么办?这房间虽然比旁的要舒适一些,可也是简陋的很,潮气很重。她偷眼瞧了瞧他,觉得他这样的娇贵的身子怕是吃不了这样的苦。好在他看上去是个物质欲淡薄的人。可都说“奸商”是无奸不商,这样没有物质欲望的人,如果对金钱不渴望,如何做得下这样的家业?
门外开锁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段静默,有个小头目模样的人领着喽啰送饭进来。饭菜摆好了,人正要退出去,裴仲桁走过去低声同他说了几句话。那小头目面露难色,最后道:“二爷稍候,我请大当家拿个主意。”然后门又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