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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行 第69章

南舟行 顾长安 4377 2021-07-22 07:51

  柳香拿了戒指,吐了口唾沫擦了擦,然后戴到手上,对着光看了看。钻石闪得眼疼,她还没戴过这样美的戒指。柳香轻蔑地冲她晃了晃手,“不给?还不是让我戴了?”

  南舟手腕上的镯子也滑了出来,柳香一垂眼又瞥见了,这下眼睛更挪不开了,“哟,真是只肥羊,好东西还不少呢!这是老天爷给我送礼呢!”说着又叫人压住南舟,上去拽她的镯子。

  那镯子卡在南舟的腕子上,怎么都拔不下来。南舟的手骨却因为粗暴地撸拽受了伤,手腕肿了起来,越发拔不下来。柳香却更是非要弄下来,叱骂跟班的不使劲。

  “干什么这么吵!”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大吼,柳香吓了一条,停了下来。忙起身理了理旗袍正要往门口去,门被人踢开了,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络腮胡子的胖男人和几个喽啰。

  男人正是水寨的大当家马奎先。马奎先听另一个姘头说柳香偷偷摸摸弄了两个人进寨子,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便跟着过来了。他扫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南舟和阿胜,清了清嗓子里的痰,吐在了地上。“叫你最近不要惹事,怎么又弄人来了!”

  柳香忙靠过去,“大当家的,我没有。是我回来的船上看这两人鬼鬼祟祟地跟着我,我怕是那些人来刺探水寨的……”

  “你胡说八道!”南舟怒目而视,“我们不过是过路的,是你在船上……”

  柳香上去猛踢了南舟一脚,正踢在她肩膀上,疼得她蜷缩了起来。

  “别想花言巧语骗我们当家的!”柳香骂道。然后又转身对着马奎先道:“大当家,我看他们是肥羊,身上还有点值钱货。咱们多久没做生意啦,不如叫他们家人送钱来,回头换点子弹也不错啊!”柳香媚着声音,撒娇地摇摇马奎先的胳膊,“大当家,人家挺喜欢那镯子的,就是取不下来……”

  马奎先本就是南岳附近一个穷凶极恶的水匪头子,抢劫、绑票这种事情就是他们最常见的“买卖”。只是最近被两界军阀剿匪的军队杀的有些狼狈,才龟缩在水寨里没出去做买卖,正是缺钱缺军火的时候。

  他剔了剔牙,“取不下来?把手砍了不就拿下来了吗?”

  柳香一听,心花怒放,在他肮脏肥腻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对跟班的道:“都听见了,把她手砍了,把镯子拿给我!”

  马奎先身旁跟着的四当家汪瘸子谄媚道:“我去给嫂子取来!”然后从身后抽了刀出来,笑着向南舟走去。

  南舟被人压住后背,整个人反剪着手趴在地上。汪瘸子走近了,习惯性先捏了她的脸看了看,用手抹掉她脸上的浮灰,淫荡地笑了起来,“大当家的,这女人样子不错哎!不如先玩玩再砍手,不然血喇喇的,不爽快啊!”

  阿胜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趁身上的人走神,猛地一冲,爬起来跑到南舟身前,猛地撞开人,“你们敢!这是震州南家的九姑娘!”

  汪瘸子被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觉得颜面扫地,怒气冲冲抬腿就踹了阿胜一脚,“我他娘的可没听说过什么南家北家的!有钱更好,玩够了还有银子收!”

  阿胜被踹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吐了口血,但又强撑着爬到南舟身旁,把南舟护在身后。

  “妈的,真碍事!”汪瘸子说着扬起刀。南舟知道反抗不过徒劳,很有可能把阿胜的命搭上去,她使劲拉住阿胜想把他从刀下拉开,但阿胜还是死死挡住她。

  眼看刀就要落下,阿胜突然大喊:“我们姑娘是震州裴家二爷没过门的媳妇!”

  这一嗓门又尖又响,简直要把人的耳膜刺穿。汪瘸子的刀在空中顿住了,狐疑地看了看阿胜,又转头看了看马奎先。震州裴二爷这名号听过,虽然山高水远井水不犯河水,但却是听说过此人是两道通吃的人,就是南岳也有裴家不少生意。

  “你们不就是求财,去万盛商行叫他们告诉裴二爷,你们要多少银子我们二爷都能给!但是你们敢动我们姑娘一根汗毛,你们谁也别想活命!这东南三省、宜江下游,几个军长司令哪个不是我们二爷的朋友?桂军司令还是我们二爷拜把子的兄弟,不要命你们尽管试试!”阿胜目眦尽裂,越说越激动。

  南舟同那几个水匪一样诧异,但阿胜的话似乎是起了作用,那几个水匪互递了眼色到了门外商量。

  汪瘸子觉得阿胜的话不大可信,就算是真的,裴仲桁在震州一带再有势力,但手伸不到南岳来,没什么可怕。可另外一个当家的却认为宁可信其有,若是真的更好,落到自己寨子里的肥羊没有还回去的道理。但是可以卖他个人情,用这女人换几百条枪回来,也是一个上算的买卖。都晓得道上人看重脸面,这女人暂时也不能碰。先留着她,万一是假的,再动不迟。

  柳香在一旁听得着急,她比谁都想糟蹋南舟,可大事她不敢插嘴,只得暗自祈求阿胜不过是胡说八道。

  阿胜素日胆小,刚才那样已经用尽了力气,这会儿全是后怕。但南舟如同他的妹妹,从前没护住南漪,他已经很自责了。这回就是拼了命,也得护住南舟。他心里又庆幸之前裴仲桁来找他,威逼利诱地叫他每到一处先去裴家的铺子里知会。万一遇上事,就一定要报出家门,说南舟是他的未婚妻。那时候阿胜还嗤之以鼻,觉得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现在真是谢天谢地他裴仲桁还算是有点名头。

  阿胜紧紧握住南舟的手,“九姑娘,你别怕,只要通知了裴二爷,咱们就会得救的!”

  南舟正想同他细说,但门又开了,汪瘸子进来叫阿胜去通知裴仲桁,十天内带二百条枪一箱子弹外加十万大洋来换南舟。

  阿胜不肯离开南舟,南舟却觉得无论怎样,两个人能走一个是一个,低声劝他先出去。“我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老爷,他病情才有起色,我怕他听了消息再受刺激……”

  阿胜噙着泪点点头,“九姑娘你放心,我一定能求到二爷来救你。”南舟想的却是江誉白,“你回去万一碰到了江先生,也什么都不要说。他若是问起来,就说我有事耽搁了。”是她不听他的劝阻,执意前来。万一他知道她深陷险境,不知道会急什么样子。江家的势力远不到南岳,只会更给他添无数的麻烦。

  阿胜擦干了眼泪,“九姑娘,你一定要保重!”然后一咬牙离开了水寨。

  出寨子的时候同样是蒙了眼睛,然后被人丢在了大街上。阿胜先寻了电报局给裴仲桁发了电报,然后马不停蹄地再坐船、火车回震州。奔波了几日终于到了震州,一下火车就见裴仲桁已经等在了站台上。阿胜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如何碰上了恶人,如何被抓,南舟受了怎样的折磨。然后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二爷,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姑娘!”

  裴仲桁听完,脸上不见什么情绪,叫万林把他搀起来。“你路上也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九姑娘的事情你放心,我会把她平安带回来的。”

  阿胜不好回家,只得跟着万林在旅店里先住下。也是累狠了,第二日醒来已经是中午了。有个年纪不大的伙计敲门来给他送饭,“我们二爷叫我带话给胜哥,说叫你放心,二爷昨晚已经动身去南岳了。要是胜哥不方便回南家,就先在这里住下。”

  阿胜谢过他,吃不下,也强扒了几口饭囫囵吞了。算了算马上就是定下的归期了,如果不和南漪通个气,南老爷肯定会着急。想到这里,阿胜还是等到天黑了跑回南家,偷偷趴在墙头吹了吹哨子。南漪熟悉这个声音,推了门出去,见阿胜的脑袋露在墙头上,冲着她直招手,并做了禁声的动作。南漪吃了一惊,悄悄溜出门,“你怎么回来了?姐姐呢?”

  一说这个阿胜哽咽起来,把事情说了一遍,南漪惊地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

  阿胜忙安慰她,说裴仲桁已经去了南岳,肯定能把南舟带回来,只是不知道准确的归程。家里这边还要南漪多多遮掩一番,若是老爷问起来,就说收到了信,九姑娘要在外头多耽搁几日。

  也只得如此了。南漪叫阿胜一有消息就来通知她,她心事重重地回了房,辗转难眠。

  南岳当地铺子里的大掌柜早早得到了消息,裴仲桁一到南岳一切都安排妥当。这些水匪都是小心谨慎的人,这水寨的所在极其隐蔽,在外头有安全的接头处,一有风吹草动便能瞬间逃匿。

  按着阿胜说的地址,去见水寨的接头人。那人同万林对上了接头的暗号,然后便把换人的条件再说了一遍,这回给了交货换人的地点。裴仲桁并不同他搭话,万林同那人道:“我们二爷要先见见姑娘,确定姑娘安好才能交货。”

  那人想了想,做不了主,便要先回寨子请当家的主意。第二日那人折返,说可以在水寨里见人,但只能裴仲桁独身前往。万林正要再交涉,裴仲桁却先允了他们的条件。

  “二爷,您一个人太危险了!”万林忧心道。

  裴仲桁却是淡淡道:“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我这条命他们不稀罕,但是枪却稀罕的很。他们舍不得杀我的。”

  到了约定的时间,有洋车过来拉他,上车前先蒙了眼,然后又是洋车又是马车又是船,折腾了半日终于到了水寨。

  震州裴二爷,早闻其名未见其人。几位当家围绕着马奎先分立两排,却见手下带进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摘了眼罩,裴仲桁偏头闭了会儿眼睛适应了光线。然后从容地从西装口袋里掏了眼镜戴上,镇定自若地将屋里的人扫视了一遍。他气质温润,只有冷鸷的目光有些不相称。想必这双眼睛是看惯生死、冷血无情的。马奎先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同裴仲桁这种与洋人、军政打交道的相比不大上台面,但还有几分认人的眼色,他一抱拳,“裴二爷,久仰。”

  裴仲桁却并未回礼,沉声道:“你我同是道上的人,虚礼不必,麻烦当家的带我去见见内人。”

  汪瘸子见他无礼,正要发作,被马奎先拦住了。他一挥手,冲寨子里的军师道:“老邓,带二爷去见姑娘。”

  裴仲桁随人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想起了什么似地,“听我回去的伙计说,尊夫人把内人的戒指拿去把玩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先还回来?”说着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小方锦盒出来,扔向了马奎先。马奎先一手抓住了,却没打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道上的规矩我懂,东西落到谁手里算谁的。但那戒指是和我同内人的订婚信物,意义不同。以物易物,还愿大当家能成人之美。”

  柳香本来站在马奎先身后给他摇扇子,这么一听,忙凑过去看。盒子打开,里面也是一枚钻戒。那钻石比她抢来的那只还大、还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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