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起身,她的手就搭在他肩上了摁了一下。只是很轻的力气,他却又跌坐回椅子里。
她已经不是他记忆里娇甜馥郁的少女,整个人从甜美变成了郁丽,可总还是梦里的样子。她又走近了,手还压在他肩上,慢慢地揉着。肩膀失去了知觉。
两个人的膝盖碰在一起,他想躲,无处可退。四个膝盖像是粘在了一处一样,她身体的那点温度很快就透到了他的腿上。
她一点点分开双膝,然后跨坐在他腿上。头发随意地翻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头发还滴着水,像深海里的趴在船头的女妖,用最魅惑的姿态引诱着船上的水手。等着他被迷惑,然后吞下享用这暗夜里的美食。她脸上没有笑,醉眼迷离。眼睛带了钩子,勾住他的目光,蝉蜕不开。
裴仲桁吞了下口水,艰难地偏了偏头,“你喝醉了。”神情却还平静,只是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干涩。
她把脸送到他面前,逼着他对视,“没醉。”声音娇媚。
她食指的指尖划过他的眉毛,往下走,停在眼镜上,然后拿掉了他的眼镜,扔在了桌子上。她的目光一直缠着他。
近视人的眼镜碰不得,碰了就是挑衅,要发火的。裴仲桁呼吸滞了一滞,控制着缓缓呼出去那口气,“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报复吗?报复谁?她自己?她后悔了,后悔和江誉白分手。三年了,三年的时间她以为可以忘了,起码不会那么痛了。可是真的眼见他要娶别人了,她简直要疯。她想去找他,告诉他她后悔了,她要他,哪怕做情人都可以。但是她怎么可以去伤害另外一个爱他的女孩子?所以,她想,便是这样吧,让一切都再没有可能了,放浪形骸的她配不上了他,就能绝了她的心。
裴仲桁是落进蛛网里的猎物,她只想拖着这个人,一起下地狱。
她什么都没说,指腹暧昧地揉着他的唇,“不要问一个喝醉的人在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刚才是谁说没醉的?
裴仲桁轻嘲地笑了笑,“见过喝多了说没醉的,没瞧见说自己喝醉的。醒酒茶灌了几杯了,也该醒了。”他推她,实在不算用力,自然也推不开。他的手在她的肩上,内心的欲望猛蹿起来。
她脸上在笑,眸子里却含着水汽,混杂其中的不是情欲,而是堕落的决绝。还是为了别的男人。这算什么?施舍都不算,像是玩弄,更是凌虐。
南舟轻蔑地斜睨了他的手一眼,他立刻拿开了,无处安放。
“九姑娘,过了。”语重心长,像是拒绝,又像是云端端坐着的佛,慈悲地俯视,看世间凡人的无畏挣扎,想要点化冥顽不灵的妖女。佛不动,风不动,幡不动。
但心已动。
他双唇麻木,半个身子也已经麻软了,像被人扎了一针麻药,一点一点意识到身体失去了知觉。神经却又那么敏感。他直视着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她的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向下、向下……他目光烧起火,火辣辣地盯着她,看她还要怎样。想让她停下来,又无耻地想让她继续。他不信她敢怎样,她就是喝醉了酒。
可喝醉了酒就这样?他心底一半是怒气一般是醋意。可都轮不到他。
“知道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她轻笑,手终于放过了他的唇瓣,从他的唇一直往下滑。下颌,喉结……喉结上下耸动,她忽然发现他的喉结长得真漂亮。目光在他喉结上缠住了。然后她忽然偏过头,凑过去在他喉结上轻轻咬了下去。他身上有种很淡的气息,冷质的木香,不温暖却有些诱人。
像是亲吻,却明明感到她的尖牙。他经不起这样的撩拨,情不自禁仰了仰,仿佛把自己给了魔鬼,任凭处置,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度人度己。
自尊还在做无谓的反抗,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我不是江誉白,想在我这里找安慰?”
南舟猛地顿住了,被人抽了一鞭蘸了盐水的铁鞭,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不不由自主地用了力气,他脖子上立刻显出了指甲的印子。她松开了他的脖子,脸上的痛意很快变成天真无辜的笑颜:“那,我去别处?”
他意外,她竟然也不屑去否认。
“南舟,你不要欺人太甚。”他咬牙切齿,快要露了原形。
“你欺负我那么久,就不许我欺负你一回?”撒娇的声气,摆出一脸不自知的娇娆。
“我欺负你?”裴仲桁失笑,他真想扯开那条浴巾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没有良心。若真想欺负她,她还能这样全须全尾的活着,在他面前不知死活地嚣张跋扈?
“咱们谈个生意吧。东望码头西边的那块地,我要建仓库。你用地入股,我分你一半股权。”
他简直气得吐血,“九姑娘同别人也是这样谈生意的?”
闲言碎语她听得多了,可没人当面这样打过她的脸。是啊,一个年轻的女人混迹商海,都会这么想。或许江誉白也会这样想?但她还在乎什么呢?
于是她娇慵一笑,满不在乎,“是啊。这样不是最容易吗?是二爷教我的嘛,越难的事情,解决的办法越简单。”
“南舟!”
“嗯,在呢,二爷。”她笑地顽劣,没皮没脸,知道如何笑得动人,恃美行凶。
裴仲桁额上青筋隐隐,眼底有了狰狞的怒意,在失控的边缘。
竟然只是生气呢,她想。为什么生气,她懒得细想。只想要点一把火,扑进去,纵火自焚。
手指轻巧地解开他衬衣的纽扣,到了最下面,轻轻从腰带里抽出来,露出了胸膛。没有喷张的肌肉,却也算不上瘦弱。一抹细腰,精瘦的腹肌,同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袒开的胸怀,仿若集市上挑剔牲口的眼神。他怀疑她能看见他裸露的胸膛里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他应该把她推下去,却没动手。因为知道一旦碰到她,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她头发上的水顺着后背流了下去,氤氲在了他的长裤上,两人紧贴的地方有暧昧的潮意,让人浮想联翩。她身下滚烫,能把两个人烧起来。困兽在笼中低吼,要破笼而出。纵火的人还嫌弃火不够大,手指从他的喉结一路向下,轻挑慢捻。
他眯起眼睛冷森森地盯着她,他不信她还会向下。结果那双手在腰间停了片刻,一点一点抽掉了他的腰带。
他胸中的火烧到了耳朵,烧到了脸上,烧的眼角都有了红意。那个“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的裴二爷,终于有了腾腾的杀意,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但她是嗜血的女妖,刚尝到了甜头怎么会就此罢休?她要碾碎他的金刚不坏之身,要看他忍到极致是怎样,她甚至迫不及待地要欣赏他堕落时的凄美。今夜她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人,毁了眼前这个仇人的清白!
但再怎样掩饰也阻挡不住双颊浮出的窘迫和羞涩,落到了他的眼里却全程了妖娆妩媚的逗引。他的自制力所剩无几,他应该立刻起身把这个女人推开,推得远远的!但意识已经不再受他支配了。她手里有刀,他恨不得引颈受戮。
有些事情装不出来,她也生涩,她甚至以为他变成了受众生香火的佛像,任你如何不敬,他仍旧宝相庄严。她豁出去了,唇凑到他耳边,声如气息,“裴仲桁,这买卖,你到底做不做?”唇有些干,待人滋润。翕动时仿佛是极轻地亲吻了他的侧脸,稍纵即逝。
脑子心瞬间炸开了,困兽出笼。他猛地站起身,托住她,抱着人丢在了床上。
有些事情,不需要学,是本能。进退之间她呜咽起来,白皙的皮肤变成粉红色,薄汗莹莹的面庞红霞满腮,分辨不出是欢愉或痛苦,但他知道她不讨厌的。他含着她的耳垂吮弄,“蛮蛮,叫我的名字。”
“裴,仲桁……”
整整十年,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她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也许是酒精麻痹了神经,也许是酒精放大了欲望。她被这异样的感觉支配着。
“再叫一遍。”
“裴仲桁。”
“我在……”一直在,永远在,只要你肯回头看一眼。一瞬间,仿佛一起到了世界的尽头,执手相看,已白首。
他从欢愉的劫后余生里恢复了清明,轻轻拨开她被汗湿的头发,慢慢地一点一点吻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像对待松针上的一滴晨露。她脱力地喘息着,疲惫不堪,没有力气去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感觉到了什么。她被他温柔地抚慰着,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