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拒绝全世界。
顾羽手肘撑在膝盖上,头埋得很低。
突然感觉很挫败,不能替她痛苦,不能带她走出来,甚至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让她打开心扉,一切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林老师走的那天,我和他一前一后出的门……”
他依旧埋着头,声音低沉。
一旦开了头,就没那么难说出口了。
“我在路上碰到了林老师,看出他状态不好,想让司机帮他开车,林老师拒绝了。那天剧组杀青,连续拍了二十个小时,所有人都很累。”
“他说,如果不放心就在后面跟着,免得他一不留神开到湖里。我当成了玩笑话,打了声招呼就和司机先走了,没想到……”
他真开进了湖里。
顾羽搓了把脸,哽咽道:“如果那天我再坚持一下,或者谨慎点,真在后面看着林老师,他就……”
不会死了。
就算车子冲进湖里,也能及时救上来。
顾羽歪头看着林呢喃,眼圈泛红。
终于把埋藏在心底的愧疚说了出来。他自己先做到坦诚,才有资格让林呢喃敞开心扉。
至于说出来的后果……林呢喃怪他也好,恨他也罢,他都受着。
意外的是,并没有。
林呢喃只是呆呆地问:“是这样吗?爸爸真的是因为疲劳过度……不是……自杀?”
顾羽顿了一下,反问:“你听谁说的?”
林呢喃指了指自己的头,说:“这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是从元旦开始的,我跟我妈回老家,见了许多人,听着他们说话,突然想起了一些事……爸爸,妈妈,还有戴叔叔……”
她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顾羽还是听懂了。
她认为,林间路的死和情感纠葛有关。林间路的葬礼上,她听到了亲戚们的闲言碎语。
“小戴也不容易,等了缨兮这些年。”
“如果早点离婚就好了,小林也不至于想不开。”
“缨兮可说了,这事千万不能让呢喃知道,那孩子心思重。”
“唉,幸亏有小戴前后张罗,不然单靠她们母女俩,可怎么好?”
“……”
四年来,她一直没回过老家,没见过这些亲戚,直到今年元旦,看到熟悉的家具,听到熟悉的声音,脑子里突然多了许多零散的画面。
“我不确定这些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臆想出来的。这一年,我努力地想,努力地寻找证据,努力地验证……”
面对崔缨兮和戴云韬还不能露出一星半点。
所以,才把自己折磨成了这个模样。
顾羽握住林呢喃的手,还没说话,指尖就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他碰到了林呢喃冰凉的表带,想到了这条金属表带遮掩下的那道疤。
林呢喃下意识地扣住表带,转了转。
“关于这道疤,我也忘了,只隐隐记得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我妈的哭声,窗外好像有一棵很高的树,叶子掉光了,弯弯曲曲的树枝伸到玻璃上,到了晚上,风一吹,啪啪响……”
“应该是我十六岁那年的冬天,爸爸去世后不久――不,过完生日,就是十七岁了。”
“哥哥,你说,我是不是被催眠了,忘记了一些事?”
顾羽握紧了她的手腕,问:“你想记起来吗?哪怕是痛苦的。”
林呢喃缓缓点头,“我想记起来,哪怕是痛苦的。我准备好了,接受一切真相。”
做主给她催眠的人,只能是想要保护她的人。可是,这种“保护”是存在隐患的,就像一颗自动储能的炸.弹,压抑的时间越长,爆发的时候越可怕。
不找到症结,问题永远不会真正解决。
林呢喃望着顾羽,眸光闪烁,“哥哥,如果我中途反悔了,想退缩了,请你拦住我,让我坚持下去,好吗?”
“好。”顾羽握紧她的手。
“我想起来了,我不喜欢餐桌,不喜欢全家坐在一起吃饭,以至于一到饭点就反胃,好像是因为爸爸在的时候,经常和妈妈在饭桌上谈事。”
林呢喃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
仿佛今天的勇气值达到顶峰,要把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干净。
“平时他们很少碰面,只有周末吃饭的时候才会聚齐,一坐下必然谈事,关于爸爸的工作,关于家里的收入,关于我的学业、兴趣班……然后,就是谈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毫无例外。”
“我现在闭上眼,就能记起当时的味道,落地钟摆动的声音,厨房坏掉的水龙头啪嗒啪嗒的滴水声,还有阳光下的灰尘……”
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所以,她才会下意识抗拒在房子里摆餐桌。
“没事,以后咱家不买餐桌,直接趴在吧台吃。”顾羽逗她。
林呢喃配合地扯了扯嘴角,倚着车窗说:“明天回京,我想去看看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