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那几乎震聋了她的,便是这两个盆了。
顾蓁道:“我看刚刚三夫人眼神呆滞,以为是迷了心窍,要去做什么坏事呢,便用铜盆敲一敲,给三夫人醒醒神。”
王氏大怒:“哪里来的小贼子,恁的没规矩?”
顾蓁眼珠子一转:“三夫人莫恼,我是老夫人为二爷请来的书童,乡下来的,没什么见识,比不得三夫人大户人家出身,重亲讲礼。”
王氏听她姿态又低,说话又诚恳,心中刚消了一点气,转念一想,这话却是在讥讽她不尊亲重老,反而是自己没规矩。
她正是听说了婆母花钱请了个书童,才趁此机会来打秋风的。这下又受了气,如何得了?她横行松园数年,如何能受一个小厮欺压了?站直了身,挺胸叉手便要数落这小子。
顾蓁却作势往窗外忘了一眼,又跑到柳氏身边站着:“哎呀呀,老夫人你怎么样了?二爷请大夫怎的还不回来呀?方才吓着了吧,三奶奶不是故意的,就算不小心把您老人家给吓出个好歹来,神仙也是知道她的真心的,晨昏定省,便是分了家,来得也是十分的勤。便是神仙不知道,二爷也是知道的,等他中了进士当了官,不会忘了三奶奶的孝心的。”
这一番话的,说得王氏不止没了声儿,还缩了缩脖子。她虽想吓柳氏,倒也没真想把她吓死,否则,自己没地方要钱去了,还落个天大的罪名。便是神仙放过了她,段景思也得收拾了她。
顾蓁又作势问:“李嬷嬷,二爷去请的哪家的大夫,算算时辰也快回来了吗?”
李嬷嬷懂了:“便是前街的冯大夫,近得很,估计此时快走到大门口了吧。”
王氏虽然势利,也不是个蠢的,钱既要到手了,话也说到这份儿上了,更听见段景思快回来了,便理了理发髻,冲着柳氏福了一礼,笑道:“既然母亲今儿个身体不适,我也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休息了。”
柳氏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
王氏走到门口,大声唤了几声。
丫鬟芸香牵着个女孩儿,从隔壁房里出了来。
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嘴上还留着粉糕的渣子,手里还抓了一块儿,便是王氏的侄女儿秋儿。自王氏没法生育,便领了秋儿来养在家里。
王氏带着孩子,快步往前走了。顾蓁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跟上前去,笑道:“这夜里黑得很,雷声又大,雨快要下起来了,两个小孩儿怕是怕得很,我送三夫人出去吧。”
王氏都没出声,丫鬟芸香却摆手道:“不用不用。”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的。
顾蓁见离柳氏房里远了,她也听不到,幽幽地说:“姐姐不知道,这松园人少,二爷又得了那样的命,夜里总有些怪事说不清的,我到底是个男儿,走在一起,阳气也重些。”
王氏和芸香对视一眼,没再说话,便让顾蓁跟着了。她们害怕段景思回来正好撞上,便是从后门走。
到了门口,黑魆魆的,芸香牵着的小女孩儿没瞧着门槛,一个趔趄绊了一下,多亏芸香手快拉住了,才没绊倒在地上。
一个什么东西从小女孩怀里滚了出来。
第10章 道歉
顾蓁定睛一看,粗着嗓子大声道:“这不是二爷的卧虎镇纸吗?怎的在表姑娘怀里?”
王氏脸色微变。她仗着老夫人柳氏的愧疚心来要钱,理高了一节,可若是自家侄女手脚不干净,成了小偷,这就是他们理亏了。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芸香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人搂到自己身后去了。
顾蓁只以为是小孩儿家教不好,不问自取。
王氏从女孩手里抢过镇纸,啪的扔到地上,扯着孩子急急走了。镇纸骨碌碌一阵,滚进了街角的青苔丛里。
芸香却有几分恋恋不舍,伸长脖子去看。
顾蓁捡起来,轻拍去了卧虎镇纸上的青苔,紧紧攥在手里,心里有些甜:到底洗脱她的嫌疑了。见芸香的模样,嘻嘻笑道:“怎么?要不要给姐姐拿盏灯来瞧瞧仔细?”
芸香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天煞孤星的东西,谁稀罕,便是捡到了也要丢到茅厕里,免得染了晦气。”
顾蓁本也想他们走了便算了的,等二爷回来再收拾,可既然芸香先动的嘴,她也不是吃素的。后门深巷,左右也无人,她便叉手道:
“哟哟哟,偏有些人就是连天煞孤星的凶命也不怕,日日上门来打秋风,钱眼子里钻出来的,银子比命都紧着呐,有本事把银子也还回来啊!”
王氏没料到这小子的嘴巴如此狠厉,脚步一顿,芸香见状,大声道:“钱是老夫人给三夫人的,什么打秋风不打秋风的,咱们三夫人和松园里那些个,是一家人。还轮不到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东西,来狗仗人势!”
蓁哥儿来了兴致,倚着门道:“我是狗,芸香姐姐是什么?我便是狗,也知道礼义廉耻,不做那等忤逆尊长、顺手牵羊之事。芸香姐姐,若是不急,便等着二爷回来好好掰扯掰扯,别总是趁着我们园子里无人的时候来。”
她句句叫着芸香说,却是字字在气王氏。王氏何时受过这等气,撸起袖子,便往回走,似乎是准备狠狠扇她几个嘴巴子。
顾蓁看她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真有点害怕。眼珠一转,故技重施,做出一副开心的模样,对着院子里的虚空道:“二爷,你回来啦!”
王氏脚步微顿,芸香赶紧拽住,两人带着孩子急急走了。
顾蓁又嚣张起来,声音紧追不放:“等二爷中了举,到时候我蓁哥儿栓条真狗在大门口,有些人可不要来踩门槛,免得被大狗咬了抓钱胳膊手儿、跑路腿儿,躺在地上疼得哀哀叫咧!”
巷子深处,两大一小,走得更快了。
“芸香姐姐,你紧着脚下些,可别掉到什么茅厕坑里去了,惹得一股子气味儿,弄得众人耻笑!”
顾蓁叉着手骂得正欢,没提防着后颈子被人提溜一起,提到了院内,门便哐当一声关上了。
黑暗中,她看不见后面的人:“哪里的贼子,竟然在举人老爷家里捣乱”,肢舞八叉地,一阵乱叫乱动。
那人却将她按在了院墙上。手如铁钳,按得她分毫不能动。
顾蓁泄了气,停了挣扎。
大手也松了,她转头一看,夜色里,是一张熟悉的冷脸,此刻却带了些奇怪的神情。
“二爷,你回来啦。”顾蓁方才骂了一场,小脸红扑扑的,紧着的心放松了些。
“嗯。”
“老夫人没事,就是被三奶奶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