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段景思走时打翻的茶盏,想起方才他的模样,脑中一阵激灵。
等等。方才事情发生得急,她来不及细想,只以为段景思是厌恶这虫子,现在看来……他不会是害怕这小东西吧?
一念及此,再也停不下来,仔细回想了一遍方才的情形,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更幻想了无数顿景思被她绑起来,一左一右两个脚心都被她放上小虫子的模样。
哈哈哈哈,她抱着肚子,伏在桌子上,差点儿没打滚儿,二爷怕虫子,真是奇闻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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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暖,除却梅花,山中的李花、梨花、杏花、白云兰也竞相开放,红红粉粉的一片,煞是可爱,不知不觉,上山已经半月了。云岭书院规定,在书院学两月,往农耕田户、织布商业等实地学一月,如此轮换,来培养理论与实践皆修之人。
顾蓁来之前以为山上清冷,既无吴江府的热闹,也无大肘子猪蹄子之类的的好吃的,定会度日如年地盼着下山的日子。可结识了宴哥儿,二人相约上山打兔、下河摸鱼的,倒也有趣。虽然玩得开心,顾蓁也没忘了正事儿。
这天他二人相约去抓鱼回去熬鲫鱼汤。岸边柳条儿正抽出新叶,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1],顾蓁与宴哥儿摸鱼摸得好不兴起,连着仍有寒意的溪水也不觉寒冷了。
顾蓁心情大好,脑中冒出前日段景思害怕七星瓢虫的模样,嘿嘿嘿嘿地猥琐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宴哥儿自己摸了好几条,却见顾蓁挽着裤腿儿衣袖,叉手站在河里傻笑,眼神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你不知道,”顾蓁豪气地一指这潺潺小溪,“这荒郊野外、林密水流的,最好的却不是摸鱼?却正是……”她左右手均伸出食指,两下里一碰,朝着宴哥儿抛了个媚眼儿。
“故事发生的好地方。多少话本子里,英雄救美或是美救英雄,都在河边啊。反派把美人打晕在河边,正在危险间,英雄适时出现,打败坏人,救下美人。最好二人还湿了衣衫,英雄怕美人着了寒气,亲自给美人换衣服,啧啧啧啧。”她朝着宴哥儿挤眉弄眼,“多么香艳!”
宴哥儿听得津津有味:“换完衣服呢?”他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哪里有空管鱼去了哪里?
“你瞧瞧,看点来了不是?有追问了不是?”顾蓁打了个响指,“换完衣服自然是英雄下河摸鱼,美人醒了,二人都饿了,烤鱼吃。”
“哎呀――”宴哥儿拖长了尾音,满是失望,“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要酿酿酱酱啊?谁不想写呀,可要让官府发现了,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宴哥儿见竹篓子里已然有十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了,也不再摸了,缠着顾蓁要听话本故事:“蓁哥儿,我不认得几个字,你就给我讲讲你那个《玉蝴蝶》是怎么写的嘛!”
“那好。”顾蓁促狭一笑,也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那么,明早上咱们院儿里的水谁挑?”
“我挑。”
“院子谁扫?”
“我扫我扫。”
“晚上去厨房偷鸡蛋羹,分不分我?”
“你怎知道……”
“你就说分不分?”
“分、分、分。鸡蛋、鸡汤、鸡肉,全都给你!”
“这个故事要从一本《清平山堂词话》讲起,其中有个故事叫《快嘴李翠莲》……”
他们谁也不知道,小溪不远处的大楠树之下,有个人比他们先来许多,将事情全听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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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高鼎《村居》。
第35章 吃醋
梁皖没料到,他手里这本《玉蝴蝶》的作者不是什么闺阁少女,竟就是段景思家那个小奴才。
他虽然出身荣兴伯爵府,却只是个庶子,只因为二十年前,荣兴伯在外的一段露水姻缘。他自小便住在伯爵府里,养在夫人名下,但从那些下人嘴里,他还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夫人有自己的儿子,荣兴伯也不甚在意他,他在府里,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所以,他一早便定下了自己的路,做个闲散富贵人,不与任何人起争执,平安过此一生。
是以,他事事退让,待所有人都温和有礼,至于得了什么金陵第一公子的虚名,不过面儿上好听,不知有多少宗室子弟笑他不知进取。
他本也不知进取,从不在对科考之类的事上花心思,闲时不会编编闲书、看看话本。
那日在吴江府翻到一本有趣的话本,没想到今天还能有这段奇缘。
梁皖思忖良久,终于等到了课业不那么忙时,段景思、史唯两人在场时。
“段兄、史兄留步,”段景思、史唯双双止步,回头一看,梁皖着一身浅白长袍,从桃花树下转了出来。
三人互相行了礼。
这三人中,史唯富商出身,最有钱;梁皖是荣兴伯爵府家的,虽是个庶子,荣兴伯爵府也没落许久,终究爵位还在,也算得上簪缨世家出身。
唯有段景思,祖上无名,虽祖父凭自身能力官至太傅,到底也没能荫庇子孙。所以,可以说段景思在出身上是比不上这两位的。
然而,只是往那里一站,史唯风流潇洒,梁皖温和清雅,段景思虽面冷如霜,却始终如松似柏,凛然有姿。
梁皖一拱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段兄,将小奴蓁哥儿卖与我,我观她聪明伶俐,正合我心。”
史唯眉毛一挑,勾起唇角。
段景思深深皱眉,沉吟良久才道:“她是我家聘来的,并未卖身,聘期到明年夏天,正好两年。到时候你可自去问她意愿。”
“哦?”梁皖脸上一喜,“那段兄和愿意将这剩下一年时间让与我,梁某愿出二十金。”
段景思有些惊异:“我的小奴,何其有幸,能入梁兄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