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最后的格格:步云衢 第20章
“什么叫民国了就不用听着宫里头的安排了?是谁教你这样的话的?说,是哪个奴才这么唆使主子的?”阿玛‘唰’地站了起来,脖子上的朝珠被他这么一动,弄的‘哗哗’做响。显然,他被我刚刚的话气得不轻。
我咬着下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毯上的某一块花纹,反驳的话硬是没有敢再说出口。
“你也知道,现在不是咱们大清国的天下了,咱们这些人,也都不是以前的……”他叹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又慢慢说着:“现如今……再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了。要知道,咱们这些人,往好了说,还是满清遗贵,往不好听了说,狗屁都不是一个了。你阿玛我要还是以前的贝勒爷,那你的亲事倒可以疏通疏通,能给你挑上一挑。现在呢?现在你打听打听去,有几个敢娶‘贝勒爷’家的闺女的?哪个家里头不怕跟着受到牵连?”
“宫里头给你做了安排,那便是天大的好事,是恩赐!你是宫里头指婚的格格,嫁到他们家去,任谁也欺负不了你去。因为他们跟咱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连这门子亲事都拒了,那咱们家在京里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他表情愤愤地说着,显得很激动。
“且不说给你指的那家子家世怎么样吧,就是宗室里头的人,唾沫星子都能把咱们给淹死。”他在我面前不停地来回走动。
第47章 新婚佳期(二)
“到时候,人家会说,这大清朝刚没了,咱们家就不听宫里头的使唤了,连祖宗和规矩都不认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感到他的手都是发抖的,提及这改朝换代,谁的伤,谁的痛能比得上这些‘黄带子’和‘红带子’呢?
“这样的话,你打算让阿玛出门的时候,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他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可是我心里却是凉凉的,就为了不让人议论,刚刚他在宫里的时候,就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吗?
奶奶将我扶了起来,抽出手绢儿给我擦着眼泪。“玉蓉,你阿玛说的没错儿,要是搁在以前,咱们家也算是好的。可是现如今,不是形势不同了吗?奶奶寻思着,这太妃给指的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你……”
“知道了,我听阿玛和奶奶的安排就是!”说完后,我便不顾着奶奶的劝阻,一气儿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身后我听到阿玛的怒吼,大概是在生气我的‘不懂规矩’之类的吧。不过现在我也没有那份心思去考虑这么多,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恨,我恨为什么生再这么个世道里,我恨为什么我的婚事家里却做不得主,还要听那‘宫里的’安排,我恨……
“格格这是怎么了?”徐嬷嬷看着我一回到屋子里就趴在床上大哭,她小心翼翼地拍着我的后背,用眼神询问着福伴儿。
福伴儿摇摇头,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徐嬷嬷出了屋子。
他们在屋外小声地议论着什么。但是我却是什么都不愿意听,也不愿意想了,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
“……那要是……格格可怎么办?”
“还不是要听贝勒爷和福晋奶奶的安排,宫里头……”
“我们可是打小看着她长大的,可不能让她由着性子……”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贝勒爷不也是……”
耳边嗡嗡地,我翻了个身,眼睛盯着床顶上的纱帐。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点上了蜡烛。徐嬷嬷将我半抱着搂在怀里,她的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我一样哭过了的原因。
福伴儿提着食盒进屋,他和徐嬷嬷打了个手势,徐嬷嬷这才扶着我下了床。
她给我拧了个热毛巾擦脸净手。“格格,今儿晚上的鱼蒸的不错,特别新鲜,挺嫩的,要不要尝尝看?”
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用我说什么。估计他们俩现在都已经知道了我被宫里头指婚的事情了。
徐嬷嬷细细地去了鱼刺,将鱼肉夹到了我的嘴边。我张开嘴,将筷子上的东西咽下去。
一顿饭吃得没有一点儿的声响,只有屋子的自鸣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我还听到了福伴儿的一声极低的叹气声,他们俩是最了解我的了,看来,我今天的情绪,也是影响了他们。
日子就这么过着,我也不会刻意去想着那些事儿,既然不可能有任何改变的机会,那就只有顺着他们给我安排的路子往下走。
整日里看着府里的下人们忙忙碌碌的,其实我也知道,他们是在给我大婚的事情做着准备。自从消息传出去后,各府里也都知道了贝勒府的嫡格格要嫁人了,也都派人送来了贺仪。
第48章 新婚佳期(三)
那边儿的府里也派人来过了礼,和阿玛奶奶商议好了日子,就等着到了日子过门娶亲了。
“格格整天都闷闷沉沉的,我看这些日子她瘦了不少,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啊。”徐嬷嬷见我没了精气神儿,整日和福伴儿还有唐豆儿念叨着。
“等嫁过去,也就好了。毕竟日子也总要过下去不是,哪家的姑娘不嫁人呢?再说了,二格格这么招人喜欢,我想姑爷也会对她好的。”福伴儿说着的这些话,不知道是在安慰徐嬷嬷,还是在安慰着我。亦或是在自我安慰。
“我看够戗!听说新姑爷是蒙古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性儿……”徐嬷嬷放下了手中的绣花绷子,那是她为我大婚绣的鸳鸯戏水的枕头套。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姑爷肯定会待咱们格格如珍如宝的!咱们格格打小儿就招人喜欢,要是他还挑剔,那就是没长眼珠子!”我被福伴儿这番义愤填膺的话逗笑了起来,他还是那么维护我。
眼看着这没几天就要到日子了,可是我还是没有一分要做新嫁娘的自觉,整天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奶奶的屋子里了。我知道,嫁人后,便不那么容易回府里了,所以现在特别腻着奶奶。
她也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由着我,连阿玛都没有对我嚷过一句。府里头的下人们服侍地也都各外细心,大家都纵容着我,而我即将嫁人,也已经成了事实。
对于自己的婚姻,我全然没有任何的期待和向往,更多的是无奈与反感。
两个多月前,我看着那一抬抬的聘礼搬进府里,在阿玛和奶奶的脸上,我看到了满意的笑容。下人们也都议论着,对方应该是家境还是不错的。
清点下来,一共是四十抬。所谓‘抬’,是把礼品分门别类捆在长方形油漆桌上(又称‘栏杆桌’),披红挂绿。第一抬循例是置放紫檩三镶白玉如意一柄,第二抬为‘通书’、‘礼单’(内写迎娶吉期吉时和应趋避之事)。后面的为钿子珠花,朝珠首串,四季首饰,袍褂衣料,金银锞子(约一两重的小元宝),衾料棉花,鹅笼(以鹅代古代之雁,翎染红色,共四只鹅,一笼一鹅,二人抬一笼),酒海(酒为四坛,二人抬一坛,坛体红漆,上绘蓝色龙凤)。此外,喜字馒头(一斤重一个,上印红“囍”字)共四抬,绵羊四只,羊毛均染红色。
在完婚的前夕,这边还要‘过嫁妆’。嫁妆是根据他们那边准备的新房而备置的。公爷府那边过礼不久,就特意准备了一套相对独立的小院儿,在室内粉刷,室外藻绘,让整个院落焕然一新。府里给我备的嫁妆足足有一百二十抬,比起大格格来说,要更为丰盛。我知道,这里面好多东西,都是奶奶当卖了自己的体己嫁妆为我准备的。花梨紫檀,红木螺钿制作的全堂家具,以及古玩陈设,举如如意、瓶坛、座钟、盆景等等,包括他们公爷府里‘放大定’抬到这边的用品,由府里两人执‘吉庆有余’的征兆标志为前导,热热闹闹于定婚的头一天送到新房,并按各类家具的所在位置,设摆停当,这叫做‘安装’。
第49章 新婚佳期(四)
府里的大门,是终年不开的,人来人往都走角门。但是,一到府里的主要成员结婚这天,府门必须大开,只有知其礼制者,能看出府中是在办喜事。但是,宾客车辆依旧还是从角门出入。除府门大开这点喜庆迹象外,还有府门要在过大礼以后油漆一新。此外,再没有什么结婚大喜征兆可寻了。
从喜嬷嬷说的规矩里听说,虽然两边府里头门窗等处,都是不贴‘囍’字的。但是,喜轿所经每一院落的门栏,必须张灯结彩。而新房所在院落,外挂‘囍’字牛角灯,形状与过年所用的相同。室内每间四盏‘囍’字宫灯,新房门窗虽不贴‘囍’字,倒也喜气盈盈。
结婚那日的白天,只是为夜间举行婚礼作准备。公爷府那边的宾客按规矩都是在晚饭后才前去道贺,那边既无丰盛筵席,也不备名酒,只款待香茶一盅,谓之“清茶恭候”。还有一点,也与一般人家明显不同者,不扎喜棚。男宾客到轩馆落座,女宾客径至关房院内各房休息,说些道贺套话,有无酒筵招待,全不在意,惟宾客的随从人员,既不能喝酒吃菜,又得不到酒饭钱,这倒是让我觉得有些个不近人情了。可是规矩如此,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宾客相至,府中的一切准备就绪,约在亥初时刻,由一名老太监登堂回话,说是吉时已到,可以吩咐发轿,请老公爷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