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沐熙忽然打断了时非晚未完的话,道:“该走了。”
说罢,他率先调转马头,先行了一步。
“小公爷。”周福是沐熙的人,见此,自然也顾不得理会时非晚了,立马追沐熙而去。
“……”时非晚愣在原地,一时语噎……
沐熙这一走,时非晚也没什么事了。想到沐熙也识得郡主,就算高飞得知自己没去应也不会怪责什么,况且这会儿高飞应早就入睡了,时非晚便直接调转了马头,又奔往了客栈方向。
进了客栈,时非晚也用不着自己再开房。先前来时,沐熙便一人一间的全付了款。于是,时非晚一入内便直接上了楼往自己所选的房号走去。寻着房间后,时非晚便掏出钥匙来要去开门。只手里钥匙才钉钉响了声,眼前的门,却是忽然从里边直接开了。
时非晚怔了下,见屋子里忽然又燃起了光亮,略顿了片刻,接着,才迈步走了进去。
“难怪听人说没有人寻着过县主的踪迹。京都之人,怕是翻遍了整个大楚,也想不到县主落户之处。”
时非晚一进屋,便听得里边响起了人声。那是清亮又娇柔的女声,除却那灵昭郡主,也不会再有谁了。
时非晚垂眸望去,只见得灵昭郡主正坐在桌前,朝自己望过来。她手中还端着一杯茶,杯已近空,应已在这等候多时了。
“郡主失眠了么?”时非晚问。说着行至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若不在这等你,你睡得着么?”灵昭回:“县主难道不也想寻我劝说我为你守实嘴么?”
“郡主聪慧,应当知我如今若跟着世子,只会给他惹麻烦。”时非晚接着道。
“县主还真不会客套。但我也说过,长隐哥哥不怕麻烦。他一定宁愿你给他惹麻烦。再说,你有冤屈,跟他走,有他护你你会得到洗冤的时间跟机会的。”灵昭一边说一边给时非晚倒了一杯茶。
“不。”时非晚摇摇头,“实不相瞒,若只是被人算计背了冤,我的确大可跟着他直接找寻证据便成。哪怕是被太后陷害,只要我寻着证据,她也无话可说。可我的敌人……”
时非晚忽然语顿,灵昭意外的抬起头来。
“事情不如郡主所言那般简单。我这案子。便是拿出铁证,也难有人信之。便是有人信了,我那敌……她得万民维护,帝王不敢重惩。若不重惩,我又何以甘心。就算她得到重惩,我同样会被万民唾骂。民众之声,我纵然不畏,可我既清清白白,又凭什么得如此。”
灵昭郡主听到这端着茶杯的手已是僵住。她愣看了时非晚好一会,接着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你是说……你是说使你受冤的人是……”
“上次郡主问我,我便说过,这案子,不好平。”时非晚将杯子放下。
“……”灵昭语噎。
过了好一会后她才道:“你会不会弄错了。事儿虽涉及她,可不代表是……”
“瞧,郡主不也不信么?”
“我听说她受伤了,差点死了。若非有北戎王子的神药,她……”
“所以,我说了,这案子,不好平。”时非晚打断灵昭。
“……”灵昭再次一噎。
时非晚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直至一杯热茶喝到了底,灵昭郡主才又出了声,“所以,你才行了这么一条荆棘道么?披战衣,搏战功,守家国,驱北蛮,护百姓,若能活着回去,谋逆之冤便不攻自破,彼时,民众不敢唾,君臣不敢轻。”
“望郡主体谅!”时非晚起了身,忽然朝着灵昭作了一揖。
灵昭抬头静看着她,“为何?为何对我说那么多?你就不怕,我站在她那边?”
“怕。”时非晚回道:“但我不需郡主站队。郡主中立,不插手便可。早闻郡主多年礼佛,香火为伴,想来不是个喜过问世事之人。”
灵昭闻言低头。
时非晚见此,想了想,正要继续说些什么。
灵昭却又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了她,启唇,语气却一改平静忽然变得高昂起来:“女子从军,县主到底知不知这是一条什么路?”
时非晚默然。
“狼烟烽火,刀枪剑戟,一将功成万骨枯。县主凭什么断定,你能活着回去!”灵昭语气又高了几分。
时非晚闻言脑子里瞬间涌出了前世在部队时的许多画面来,她咽喉滚动了下,接着语气里竟带上了几分自嘲的说道:“郡主放心,我死不了。我如今……哪算得上什么军兵。军者,保家卫国者,敢赴死,不畏死,或为国,或为君,或为家,或为民。但我,我则为私仇为私利,所以,我怕死,也一定会置国于次,先保住自己的命。除非……”
“除非什么?”
时非晚深深吸了口气,想起了前世来,接着缓声回道:“除非有朝一日,我认了大楚这个国,国内有我的家,家里有我想守护的人,”
“……”后半句,灵昭并未听懂。
她只知自己一时之间质问不出什么了。她低头,又猛灌了一杯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起伏着的胸膛稍稍平静那么一些。
时非晚不知道,她是失眠了。自打得知她“石狗子”这个身份的那瞬间起,她便像是被人浇了一团火似的,那火在心窝里烧着,搅得她无了半分睡意。那是一团很奇怪的火,滚烫滚烫的,既灼人,又在似在她黑暗的心田里投进了一线光。灵昭不知,她方才这番话,到底是真的想质问时非晚,还是想从她的话里,捕捉到更多的光亮来。
“你……”灵昭未听得时非晚再说些什么,她忽然她吭了声,语气又低了下来。那伪装着的平静面孔再次添上了真实的色彩:柔弱,又恐慌,“你……你不怕么?”
她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军营里全是男子。便是你能活着回去,得偿所愿,可一个女子……”
“郡主,我便是不入军营,声名也已坏。”时非晚静瞧着她,“三从四德,三纲五常,我本就看不惯它,它若也容不得我,我又何必追随之。郡主且瞧瞧这世界,山长水远,天高海阔,郡主如今不过二八年华,若便为了那本就不应该存在的贞节牌坊给自己判了死刑,岂不可惜。”
时非晚话中带话。她知灵昭逃跑,原因是何。
“我跟你不一样。”灵昭摇摇头,眼眸里涌出了绝望,“你便是声名狼藉,也还有长隐哥哥。他不嫌你不弃你疼你惜你,而我,在北戎的牢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已经没有余生了。我会遭千人嘲万人唾,再也寻不到夫家了。我……”
“郡主!”时非晚打断她:“郡主来这世上走一遭,读书识字,所图所盼,就只是为了寻个郎君么?”
“……”灵昭脑袋猛地一抬。
“郡主,早点歇息。”时非晚看了看天色,道。
灵昭是心伤,时非晚知短时间内也治不好。瞧她眼眶发黑,时非晚不忍心的劝了句,自己则是已经往床上爬了去。
灵昭未应,时非晚没再说什么,她也没问什么,只是一个人发着呆,过了会儿,灵昭郡主唤了时非晚一声,然而便已听不到她的回应了。灵昭惊讶的回头,这人……遭了那么多事后,不过须臾她竟然就入了睡,还能睡得如此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