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身边少了个向知远,原栩过了两天很平静的日子。
没有了乐队排练,他每天的生活变得非常单调,学校家里两点一线,除了放学碰见邓岳对方会跟他打个招呼外,基本没什么人跟他说话。
连课代表发卷子都只是沉默地放在他桌上就走,他拿起来翻了翻,看见分数并不意外,知道老师下节课多半要评讲,于是随手把卷子收进抽屉里。
大课间太长,原栩下楼买了瓶饮料。他懒得去小卖部人挤人,宁可多花五毛钱去自动贩卖机买,站在机子前面对着清单犹豫时看见向知远平时喜欢买的柠檬盐汽水,虽然不见得有多喜欢喝,但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瓶。
他坐在楼后面的长椅上,拧开那瓶汽水喝了一口,觉得自己和向知远的口味一样怪。
那天晚上他收到向知远发来的和他小舅舅的合照,最初只是抱着纯欣赏的眼光去看,认为那位小舅舅长得很好看,有和姜静相似又不相同的美丽脸庞和难以形容的特别气质,在照片里看着像个脆弱又坚强的娃娃。可回复完一句简短的赞美后,他躺在床上看了会儿天花板,没多久就再次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看,并且生出一点怪异的想法。
向知远和姜静姐弟长得都不太像,他身高长得很快,肩宽腿长,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只是面部轮廓还没脱出少年的模子,几乎像是他父亲的年轻版本――上次在篮球场见过一面,原栩对那位没什么长辈架子的向叔叔印象还算深刻,因为向知远真的很像他。
明明是和爸爸那么像的一张脸,却有个看似自由散漫实则心细如发的灵魂。
真奇怪。原栩靠在椅子上想。
他居然在羡慕向知远的感性和自由。
……也可能不是羡慕,只是单纯地很不习惯,短短两三个月里居然有人能在他的生活中留下这么浓重的痕迹。
楼道里一直有其他学生打打闹闹的声音,他这么坐着听了一会儿,等到预备铃响了,才拎着盐汽水慢吞吞地起身往楼上走。
有人撞了他一下,匆匆说了声抱歉就跑了,原栩慢半拍地回头看一眼走廊尽头,发现教导主任开始巡楼了,于是抛下了自己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也跟着迈开腿跑起来。
临近期末考,向知远终究不能在国外呆得太久,陪了姜宁两天就自己乘飞机又回来了。
他落地的时候是晚上八点,林叔本来要接他,被他拒绝了。向知远在出租车等候区排了十来分钟的队后坐上了车,报地址时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您送我到一中就行。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见是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小伙,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一中学业这么紧张吗,这么晚了还要回学校啊?”
向知远配合地笑笑:“请假缺了课,心里愧疚,想拿两本书回家弥补一下。”
其实不是,他就是飞机坐得太久了,想散散步再回家。
横竖他也没什么行李,去的时候背了个包,回来也还是一样,想送给原栩的那份礼物原封不动地被放在里层,向知远在想得找个什么由头来把它送出去才不会被拒收。
他沿着学校围墙外面的小路走了一段,校门口的手抓饼和麻辣烫都没收摊,等着做过会儿下晚自习的高二高三生的生意。向知远被飞机餐弄得有点没胃口,踱过去买了个手抓饼啃了两大口,顿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就这么站在手抓饼摊子前吃,活像个人形立体广告牌,没多久就吸引了几个路人过来买。人一多他就不好意思继续挤在那了,拿着饼往摊子后面走,走出一段路才发现眼前就是通往原栩家的那条小巷。
天地可鉴,他本来没打算要去原栩家的。向知远看着那条空荡荡的巷子,很无奈地想。
恰好在这个时候,被想的人有心灵感应般发来一条消息:“给你复印了一份我的课堂笔记,你回来了找我拿吧。”
向知远愣了愣,要不是这巷子里就他自己一个人,他简直要怀疑原栩是不是看见他了。
他好像永远学不会怎么拒绝原栩,站在巷子口拿着手机犹豫片刻,然后才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我在学校门口吃手抓饼呢,要来吗?
十分钟后,原栩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抓饼,颇有点不能理解地问:“你搭了那么久的飞机不累吗,还跑到学校门口来吃手抓饼?”
向知远摇摇头,问他要不要喝东西。
“不喝了,我刚洗完澡喝了一大杯水。”原栩打了个呵欠,咬一口加了鸡柳没加番茄酱的手抓饼,并不意外向知远记得自己的口味,“笔记我下午刚去复印的,物理化学这两天没课,生物老师调课到周五了,所以只印了语数英地政史,你回头看看还缺什么再问我吧。”
笔记印在A4纸上,统共只有四五页纸,用回形针夹着。他字写得很漂亮,不过记东西比较精简,看得出都是听见老师讲了才随手一记,不过内容分门别类很清晰明了,显然是用心整理过的。向知远有点不舍得在油腻腻的桌子上翻开,先把它放进了包里,说:“我回去再看。”
原栩“嗯”了一声,坐在他旁边慢吞吞地吃着手抓饼,片刻后想起什么,又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们坐在手抓饼和麻辣烫老板合伙摆的小方桌旁,马上要下晚自习,到时校门口会涌出一大堆学长学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送他那份礼物的好时机。原栩可能也没想过他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只是随口这么一问。
向知远顿时觉得刚吃下去的手抓饼不香了,磨蹭到原栩把他的那份吃完,赶时间似的递过去一张纸巾,说:“擦擦跟我走。”
“去哪儿?”
“总之不能在这儿说。”他态度坚决地说。
他拉着原栩往小巷里跑,夏天夜里难得吹起一点风,灌满了他们的衣服。有那么一瞬间,向知远觉得他们像两艘自由的帆船,可事实是距离目的地只有几百米距离,即使速度再慢,跑个几分钟也到了。
等他们一路跑到原栩家附近的那个街心公园,向知远才松开他的手,拉开自己背包里层的拉链,从里面翻出那个装了礼物和信的深蓝色礼品袋。
“给我的?”原栩有点惊讶,“你不是去看小舅舅的吗,怎么还给我带礼物。”
他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先看见的是夹着信纸的卡片,想抽出来却被向知远阻止:“那个你回去再看,先……先看礼物吧。”
“哦。”
于是他更换了目标,把那个小巧的丝绒盒子从袋子里拿出来,打开一看,有点呆。
“……没拿错吗?”原栩低声问,“这东西……”
挺贵的吧?而且他也没有耳洞。
他记性好,当然还记得校运会的时候向知远说过他戴耳钉会很好看的话,可那时他只当对方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一个月后真的会从向知远那收到耳钉。
向知远摸了摸鼻子,努力想让自己送礼物这个行为本身显得不那么可疑:“经过的时候看见橱窗里摆着,觉得很好看就买了,没多少钱,你……拿着吧。”
路灯底下看不清耳钉上镶嵌宝石的具体质地,原栩举起来看了看,只觉得它们确实好看,以他对首饰极度有限的鉴赏能力,实在看不出价值来。
他拿着那个盒子,把它合起来又打开,看了两三回后忍不住说:“可我没打耳洞啊。”
“没关系,以后想打的话可以戴,不想打就留着。”向知远循着他的视线去看那副耳钉,笑了笑,“反正是觉得很适合你才买的,还记得我上次说――”
“记得。”原栩说。
向知远闭上了嘴,片刻后又忍不住再次强调:“你千万别还给我,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