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向知远想象中不太一样,原栩今天好像真是来玩的,看到感兴趣的店都会进去看看,一路逛下来居然买了不少东西。等他们从街口走到目的地,原栩手里已经拎了三四个袋子,最初买的那个鼓个头最大,被向知远抢走帮他拿了。
他们在凉茶铺里坐下,恰好也是吃午饭的点了。原栩翻了翻菜单,说想吃糖水,向知远笑着说:“那你点啊,还有龟苓膏和椰子奶冻,要不要吃?”
“要。”
向知远叫来老板点单,鸡翅要现烤,先给他们上了两碗糖水。给原栩点的是香芋椰汁西米露,冰镇过的雪白的椰汁里卧着软糯的芋头块和煮得正好的西米,冒着丝丝凉气,原栩用勺子舀了一口芋头吃,眼睛都亮了:“感觉和家里煮的不一样。”
绵软而不烂,炖得恰到好处,甜甜的芋头块外面熬化了一层,软乎乎的像芋泥做成的衣服,被清甜的椰汁中和后一点也不腻。
“一会儿再给你点个奶冻,”向知远说,“那个也好吃。”
等烤成金黄色,外头还刷了层蜜糖的鸡翅被端上来,他很主动自觉地戴上手套开始拆骨头,鸡翅尖全部分出来放在一边,余下的肉都拆好堆在原栩面前的盘子里,骨头则一一进了旁边的骨碟。
向知远在家是不做这些的,可眼下是给原栩服务,他又觉得自己要是能更熟练些就好了。
“我发现你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原栩拿着吃糖水的勺子看他给鸡翅去骨,没说什么自己可以之类的扫兴话,等向知远剥完了,他才拿了两双筷子,把其中一双递过去。
“一个人费点功夫,比两个人一起戴着手套吃得满嘴流油划算。”
原栩拿了筷子却没急着吃鸡翅,等把自己碗里的糖水清空了才问他:“我可以尝尝你的杨枝甘露吗?”
向知远把自己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原栩不意外地笑起来。
“你看,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他低声说。
“怎么就自私了?”向知远莫名道,“不就一口糖水吗,喜欢就多喝点啊。”
“不是的,还有拆好的鸡翅、漂亮但很贵的耳钉、校门口的肉粥……很多很多东西。”原栩摇了摇头,说,“我没有付出相应回报的前提下理所当然地享受你带来的便利,而且已经逐渐习惯了。”
向知远想说这不也挺好吗,习惯成自然,他本来打的也是这么个主意。可他看了看原栩的表情,心里又明白,对方对这份习惯是带着负罪感的。
原栩是个很敏感的人,其实并不适用他“温水煮青蛙”的那一套,自从他送出那封信起,他们就没办法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之前了。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不过一直没有想得很明白。”原栩盯着他那碗没怎么动过的杨枝甘露,好像一个没有备稿,全靠临场发挥在演讲的人,“我说不清楚自己对你是什么感觉,但继续这样下去,除了对你很不公平,对我自己也像变相的惩罚。”
“怎么说呢,”向知远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没觉得这对我不公平,因为本来就是我强加在你身上的东西。”
好像一个幸运大抽奖,他花了钱去买礼券想抽一等奖,就算结果只有谢谢惠顾,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去抽的,没有要抽奖箱给他退钱的道理。
他们各执己见,最后还是向知远先退了半步,把杨枝甘露拿走,脱骨鸡翅推到他面前。
“你没法说服我,就像我也没法说服你,这本来就是两套论点。所以先放下开辩论赛的劲头,把我辛辛苦苦弄好的东西吃了再说吧。”
原栩想了想,觉得也是,不然鸡翅就要凉掉了。
于是他们一人一双筷子,分着吃完了那一盘子鸡翅,又叫来老板加单,点了一份鸡排面和两个椰子奶冻。
本来想点两碗面,结果老板说:“我家面分量很大的哦,附近的小同学过来吃都是每人一碗就饱了,你们要是还想吃别的东西就点一碗分着吃吧?”
分吃一碗面乍一听好像没什么,可发生在他们身上好像又有点过分亲密了――尤其在原栩刚才发表过那番言论以后。向知远看了看他,见他用干净勺子从自己碗里舀走了几勺杨枝甘露,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想多了,于是同意了老板的提议。
等到面端上来,他们才发现老板真没骗人,面碗高且深,面是那种细细的竹升面,汤汁澄黄,面上卧着两块炸鸡排和荷包蛋,卖相很好分量很足,他们俩确实没法一人再吃下一碗了,分着吃倒是正好填饱肚子。
原栩腾出手来取了双新筷子,拿着老板给的空碗说“我来分”,然后用筷子一卷一挑,勾走了小半碗面,再把鸡排也夹走一块,余下的便都归了向知远。
“你就吃这么一点啊?”向知远问他。
“你辛苦了,多吃点啊。”原栩说着,从桌上拿了甜酱油,往自己那半碗没什么汤水的面里加了几滴,筷子拌匀后尝了尝,又问他,“你要来点吗?这个酱油不咸的。”
向知远摇摇头,开始吸溜碗里余下的面条。
他食量是比原栩大点,吃完七八分饱,正好剩下点吃甜品的余裕。他拿着勺子吃杨枝甘露时,原栩擦了擦嘴,接了一个来自他妈妈的电话。
“喂?妈。”
原栩妈妈今天去开家长会了,向知远记得,原栩说她还要顺便和老师谈下学期转学的事情。
“嗯,我在外边吃饭呢,刚吃好……你说吧,方便的。”
然后向知远看见原栩轻轻地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恢复了平时的表情。
“知道了,没什么问题。你先去吃午饭吧,等晚上我们再慢慢谈。”
向知远一直假装自己在专心吃东西,可他的心越飘越远,耳朵还在不由自主地在听原栩说什么。
片刻后,他结束了通话,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朝向知远一笑,解释道:“我妈妈,刚和学校谈过出来。”
“……怎么样?”向知远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点,但好像没什么成效。
“因为我的档案……嗯,有点问题,所以宁都一中起初不太愿意接收我,其他学校升学率比较一般,我妈妈不想让我去,所以请这边的老师帮忙跟那边谈。”原栩看起来有点伤脑筋,“最后那边是松口了,不过要求我得在期末考个全市第一,他们才愿意收我。”
“那你本来就是全市第一啊。”向知远说。
容市这两年在搞教改,高中这边每年两次期末考都改成了全市统考,为了减负和照顾普通高中的学生,试卷难度是偏低的,所以对一中学生来说,这考试的排名意义还不如月考大。那边要这么一个全市第一的名头才肯接收原栩,原本多半也是为了沾点光,可在向知远看来,这多少有点瞧不起原栩的意思。
他是能在十三中那种破地方呆一年还考全市第一的好学生,能不能别装模作样地“为难”人?
“其实主任不太愿意放我走,也和我妈妈谈了很多条件想把我留下来,不过听说是我自己的意思后还是同意了。”原栩说,“夏老师帮了大忙,回头我得谢谢她。”
夏楠老师从他报到那天打架被抓就帮过他一回,所以电话里听说她告知主任他在班里的待遇不好,想让他换个环境试试的时候,原栩是不意外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即使做出了任性的选择,也还有很多人愿意帮他。
“所以只要期末考个第一,宁都那边就会接受你转学过去吗?”向知远关心的是这个结果,“他们不会再搞什么幺蛾子为难你了吧。”
“没讲这么多,不过听我妈妈在电话里说的意思,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