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搞的?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蒸馏水适用于大部分纺织品文物的清洗,但也只是大部分!蒸馏水的溶解力很强,还有一些是不能用蒸馏水来清洗的,必须得用去离子水清洗,你怎么就不会动动脑子呢?”
说完,这老头一脸痛心疾首,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唉,这要是向南,还用我说得这么清楚?这一上午的时间,别说是清洗了,就是除霉、回潮等步骤都已经处理完了吧?”
这老头的学生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此刻也是一脸的委屈,心里暗道:“我刚刚问过您的呀,您自己说用蒸馏水虽然会溶解一些,但没什么大的影响呀!怎么现在又怪起我来了?”
不过,他也就心里想一想,可没胆子反驳,只好低着脑袋,一脸委屈地重新去取去离子水,重新再来一遍。
已经转过身的黄云轩却是忍不住嘴角上翘,笑了起来,“这老头,心里怕不是嫉妒得要发狂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这一段时间因为忙碌而显得有些疲惫的心情,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他在三个学生的身后看了一阵,偶尔出声指点两句,语气也是温和有加。
这让几个学生都受宠若惊。
他们可都是知道,自己的老师可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尤其是最近工作任务繁重的情况下,要是出了错,被训斥一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有时候碰到老师心情不好,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是没有过。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老师不但没训斥他们,连语气也都好得出奇,还有心思跟他们开个小玩笑。
这让他们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一想到这里,他们立刻绷紧了神经,做起事来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惹毛了老师,那就不得了。
看到学生们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黄云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摇了摇头,笑道:
“怕什么?老师我又不是老虎,不吃人!”
顿了顿,他还是没忍住,透露了一点,“今天向南来了,他在小修复室里做事,等中午的时候,大家一起吃个饭,你们师兄弟也见个面,免得以后碰见了也不认识!”
“原来是向南来了。”
三个学生对视一眼,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原来老师是真的心情好,不是什么反常啊。
“老师怎么对向南这么好?我们三个才是嫡系啊!”
黄云轩的三个学生心里都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
我们才是魔都历史博物馆的修复师啊,向南是个外人。
老师你太偏心了!
当然了,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真要说出来,那就真的是傻叉了。
黄云轩才不管学生们心里怎么想呢,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我偏心怎么了?
你们要是也像向南这样又有天赋又努力,我也偏心你们。
可你们没这个能耐啊!
第九百三十一章 缂织补缺材料
中午在历史博物馆的食堂和黄云轩,以及三个师兄一起吃了顿饭,向南继续回到小修复室里做事去了。
一上午的时间,他实际上也就给缂丝织机上了经线,连纹样都没来得及描摹。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用墨笔把荷花纹样勾画在经面上。
修复文物的残缺部位,无论是古书画、青铜器,还是纺织品文物,所准备的补缺材料都不可能与残缺部位的大小刚刚合适,而是需要准备得比残缺部位稍稍大上那么一圈。
补缺材料大了还可以进行修整,可如果小了,那这补缺材料就废掉了,还得重新再准备一份。
不仅浪费材料,也浪费了大量的时间。
所以,这个度就需要掌握得非常好。
从工具箱里取来一支新的墨笔,向南根据原作《缂丝荷塘鸳鸯图》上的画风、技法,以及画面上残存的荷花形象,在经线上勾画出了一朵怒放的荷花。
实际上,如果是其他缂丝织匠,比如马二叔、徐敏他们,在勾画之前,必须在宣纸上先将《缂丝荷塘鸳鸯图》描摹出来,然后再将残缺的部位接笔完整。
但向南在书画艺术的造诣上,比大部分的缂丝织匠高明了不知道多少,直接就省略掉了这个步骤,如果把这朵刚刚在经面上勾画出来的荷花放回到原作上,依然是天衣无缝,完美契合。
完成这一步后,向南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缂丝织机前坐了下来,将脚放在织机踏杆上,两只手拿着长约十厘米的,穿好了各种色彩纬线的舟形小梭子,操作着织机开始缂织了起来。
用脚踩一下缂丝机的脚踏,缂丝机上上下两层的纬线就分开来,向南眼明手快把梭子从两层纬线中的间隙穿过。
待梭子完全穿过纬线后,把脚踏松开,此时上下两层纬线就合拢,把彩色丝线夹紧。
随后,他再用拨子把纬线排紧,待丝线完全和上一道丝线紧密相连后,又开始踏脚踏、穿梭子、拨丝线,循环繁复……
纬线在织梭的引领下,灵活得如同一条水里的游鱼,似乎无所不能。
可难的是,每变换一种颜色都需要更换一只梭子,一幅作品的完成,甚至需要几十上百只梭,同时编织进去的,还有缂织匠人们的智慧和心血。
操作织机是一项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工作,手和脚之间的动作必须协调一致,否则就很可能出错。
向南一边操作着织机,一边注意着动作的连贯性,脸上的表情认真而又专注,渐渐地投入了到缂丝织造的世界里……
……
黄云轩今年六十多岁了,尽管身体依然健朗,但毕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精神状态自然不能跟年轻人相比。
和向南几个学生吃过午饭后,他就回到办公室里,靠在里面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小睡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