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出来,温宴话里讽刺的不仅仅是长公主与驸马失和,而是,当年那般境地之下,温子谅都没有向长公主低头求生。
“你,”永寿长公主重重咬了下唇,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攥得紧紧的,指甲抠破了掌心,她都没有察觉,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温宴,“你激也好,讽也好,不就是想知道,温子谅最后都说了些什么吗?呵,你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一个字的答案。”
说完,长公主摔了帘子,隔绝里外,身子重重往后倒去。
孟嬷嬷撑不住,也被带歪了身子,得亏马车里垫地厚实、柔软,才没有摔疼了。
车把式催着马前行。
永寿长公主扶着额头,痛得眼前发白。
她没有回答温宴,但她记得当日的每一句话。
那时候,在牢中多时的温子谅不复平日光鲜,但身上那股子精神气依旧。
永寿去见他,倒不是真对那人念念不忘,她想的是羞辱他、摧毁他。
她告诉温子谅,只要他肯开口求她,她就放过他,让他活着回临安去。
温子谅笑了,却是冷笑。
他说,要放就一起放,放了夏家,放了平西侯府,不然,他绝不会听她的。
永寿长公主当然不可能答应,事实上,温子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要放一起放”,不过是讥讽而已。
永寿咽不下这口气,问他:“你不管儿子女儿了吗?”
温子谅的答案,时至今日,依旧一字一字如刻印一般,留在她脑海里。
他说:“我的儿女也不会希望父亲是一个为求保命而不顾是非、不顾妻子、不顾岳家的人。”
他得为了他们,顶天立地。
第573章 其人之道
车轱辘缓缓往前滚着。
许是担忧长公主的身体,车把式不敢让马儿快行,而是以一种踱步般的速度,渐渐驶离。
饶是如此,永寿长公主还是疼痛万分。
她没有让孟嬷嬷替她按压,靠着引枕,闭着眼睛,额头上泌出了一层冷汗。
可能是想起了温子谅的缘故,又或许是疼痛真的会乱人心神,永寿长公主不由自主地想,若是她嫁的人是温子谅,如今面对的局面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从头到尾,温子谅都没有松过口。
他不愿意尚公主为驸马,就是不愿意。
无论母后怎么哄,父皇怎么劝,温子谅都坚持极了。
至始至终,那就是一个固执到骨子里的人,拒亲时如此,在牢中等死时亦如此。
倘若,当年她真的威逼利诱、下嫁温子谅,时至今日……
只会比她和房玄卿更糟糕而已。
起码,房玄卿还活着,温子谅活不了。
因为她的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无论驸马是谁,她都会为了琥儿拼尽一切,她得把瑞雍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扶着琥儿坐上去,而这,是耿直如温子谅所无法接受的。
而她,曾仰慕温子谅才华、喜欢他的模样,可那些飘渺情感,会随着时间而消散。
前些年还琢磨着寻几个与温子谅有六七分相似的面首,还没等寻到,永寿自己就作罢了。
忒没劲儿了。
原也没有什么深情厚谊,顶多是咽不下那口气而已。
气总有散的时候,而身上的血,是不会变的。
永寿长公主倏地睁开了眼睛。
疼痛让她大汗淋漓,眼底神情却比先前更加坚定。
她这一辈子,就不适合什么情情爱爱,她要追求的,只有琥儿的将来。
温子谅也好,房玄卿也罢,想起来也就是白添烦扰,不如府里养着的面首,懂事、听话、知道怎么侍奉皇女。
男人女人,谁不喜欢那样的呢?
房玄卿不也一样?
与她冷脸相对多年,最惦记的还不是养在吴国公府里的几个妾室婢女。
永寿长公主硬撑着坐起身来,与孟嬷嬷道:“去静慈庵的事儿,记得给云翳去信。”
孟嬷嬷颔首。
衙门外,温宴看着马车离开。
永寿长公主没有给她答案,但从对方那难看的脸色和凶狠的话语,温宴能够想象得到,父亲死前说过的话有多么让长公主不畅快。
唇角弯了弯,温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