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冷漠一点,她不瞒着他,就不会遭他的恨,至于他是冲动复仇还是什么的,跟她无关!
过了片刻,言昳抬头道:“我要给你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山光远将船往桥下撑了一把停住,四下无人,这里?也偏僻,他走过去道:“何?事?”
言昳让他去看手?中的书信,山光远身?量日渐抽长,他日后个子那?般高大,如今就显露出了几分征兆。他蹲在她旁边,半垂着头,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了。
内心毫无波澜。
原来?韶骅这么早就开始想要找他了。
怪不得?后来?得?知他身?份之后,简直跟山家忠友一般,就差抱着他痛哭流涕了。
而山家毕竟是两百年战果累累的将门,山光远被韶骅找回?,并且为山家正名之后,一时间韶骅在朝野间的名望也到达了某种顶峰。
后来?,山光远日益强大的军力让某些人觉得?碍眼之后,他都没?给山家正名十几年,就再次“身?败名裂”了。
真是好笑。
言昳有句话没?说错:“强权就是公理。”
只追求公理,那?得?到的公理往往会是真正强权者的仁慈或博弈的产物罢了。
他望着那?张薄薄信纸正出神,就感觉到一只小手?,轻轻的放在了他头顶。他身?子微微一抖,她极少有这样亲昵的动作?,摸着他脑袋,更像是把他当什么不懂事的小狗似的。
山光远心里?有些疑惑,抬起脸来?,就看到言昳侧着脸,望着灯火波鳞般的黑色水面,目光复杂,轻声道:“不要冲动。报仇的日子迟早会来?的。”
她在安慰他?
是,如果他没?有重生?,这封信对年少的他意味着太多仇恨与希望。
山光远心里?一暖,正要开口。
言昳拍了拍他有些蓬松的顶发?,道:“虽然想到二十年后的你,我讨厌你讨厌的牙痒痒,但我又……”
她转过脸来?,看着山光远的眉眼,声音轻的像是听不清:“但我又怕你再遭遇那?些不公,那?些糟心事。咱俩过的都挺操蛋的,我自己有信心我能变好,但真怕你又一次受人欺骗,身?败名裂。”
山光远呆住了。
什么?
什么叫“再”遭遇不公……
她、她在说什么?
言昳告诉自己要冷漠旁观、要随他处理,却心里?难受。
她有时候想,山光远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个死变态,还是个或许也有心软的可怜人?
如果反过来?。山光远重生?了,而她没?重生?,还过着被白旭宪虐待、被人骂灾星的苦难日子。山光远会不会对她这个年幼的“前妻”,有些无奈,有些想甩脱她,却终究无法看她受苦,带她离开白家,带她离开这个不快乐的地方。
他可能也很窘迫,也背腹受敌,却会把她送到言家、或者送到哪个可靠的人家,让她远离苦难长大。
甚至如果他自己重生?了,言昳没?重生?,她会不会再一次把山光远当做朋友,巴着他不愿意离开他,俩个半大的人儿,一起踏上了复仇与生?存的路?
明明言昳讨厌上辈子的山光远,山光远应该也讨厌她,但她此刻却冥冥中觉得?,他应该会的。
他会救她于水火之中,尽自己的所?能帮一帮她的。
所?以她应该也帮帮他吧,至少在复仇路上,让他少一点坎坷。
因为她自信能过好这一生?,她有自信不会再像上辈子似的被迫跟他成婚,她更有自信——哪怕真到最后,山光远面对白瑶瑶恋爱脑爆发?,人设崩塌,甚至搞出什么幺蛾子,甚至去与她为敌——言昳能扶持他,也能弄死他。
她放下手?来?,不再说什么上辈子之类的话,毕竟她以前经常胡言乱语说他是男三?什么的,山光远只是迷糊茫然,并没?有深究;这会儿就哪怕胡说了几句,山光远必然也想不到什么重生?穿越之类的事儿上。
言昳手?指尖往下挪时,不经意蹭过他脸颊,道:“韶家必定会想要利用你,你如果想要让山家正名,或许可以跟他们相?互利用一阵子,但不要着急。”
言昳慢声道:“你估计不信任我,但我对什么山家都无所?谓。我就希望你别给自己作?死了。许多人比你想象中更要心机深重,但最可怕的是,他们不把你当多重要的砝码。那?种对你死活的不在意,往往更可怕。我自己能过好,你也别太惨。”
她的指尖划过他脸颊的肌肤,就像是巨剑刀刃劈过悬崖,带起崩塌的碎石与迸发?的火花,他浑身?不住颤栗起来?,因为这触碰,因为她的话语,以及某种……可能性。
山光远脑子像是无数碎片,在发?了疯一般重组一般。
她的足智多谋,她的冷静计划,从要杀增德的那?一步开始,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
是他太糊涂了。
言昳是很聪明,但一个九岁的高门大小姐,能精明到这种地步?她每一步,其实仿佛都包含了一个更大的野心与格局,这不可能是一个孩子可以谋划的东西!
还有,她知道他的胃病,她对他的身?世并不吃惊,她明白他的哑症与血海深仇。
世界上仅有一个人那?么了解他,但那?个人只留下一座小小的墓碑,在金陵西侧的山岭上,墓碑上有他用小刀雕刻的牡丹花与飞鸟的花哨图案。
她……已经死了十年了啊。
她已经死在山光远三?十三?岁的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了。
虽然他们的死亡相?差十年,但都死后重活,回?到了……回?到了童年吗?
她醒来?是什么时候,是九岁,还是更早之前?
但山光远有些无法思考这些细节了,没?有人能确实的体会他的感受。
那?种过于惊喜带来?的心头痉挛,那?种不可置信带来?的微微颤抖。
眼前的言昳,如果是九岁的言昳,他心中感怀、他心里?感慨,他觉得?能改变她的人生?——但他心里?清楚的明白,这个言昳,不是那?个童年时抱着他哭着写徘徊二字的言昳,不是那?个西北重逢是望着他的脸呆呆失语又忽然怒骂的言昳,不是那?个凤披霞冠下扶着他的手?臂走出红轿却狠狠用指甲掐他胳膊的言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