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跟下边坐着像水桶一样的喝茶，康熙一个余光就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今儿他就是要先?抻着胤禟，直到把手头一摞折子都?看完了，才悠悠然张嘴，“知不知道今天找你?来，是因为什么。”

　　“儿子不知，请皇阿玛明示。”早上出门前自己是吃了早饭的，这会儿又好几?杯茶灌下去，胤禟刚一张嘴都?差点吐出一口水来。

　　“朕听说你?想弄个船队，往外边跑买卖去，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胤禟当初刚沾手商贾之事的时候，康熙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是根本没往心里去，在他看来胤禟肯定就是心血来潮弄着玩的。

　　皇子做生?意，用不着动脑子就会有?无数人上赶着来送银子，但康熙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从小没个定性，做什么都?没什么韧劲，甚至有?时候身上还?带了些草莽义气的儿子，竟然真的用两年的时间把手里的买卖一步一步给做大做踏实了。

　　朝堂上勋贵间总说商人狡诈不可深交，文人学子更是觉得经商不是正经人该干的事。但其实真正的决策者从来都?不会那么浅薄的看问题，要不然康熙也不会从京城到江宁养了那么多皇商在外边。作为一个皇帝，康熙一直都?明白?生?意若是真做得好，往后的用处就是无穷无尽的。

　　“什么事都?瞒不过皇阿玛，儿子是有?这个打?算。”这事胤禟知道瞒不住谁也从来没打?算瞒着，但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些事老爷子根本看不上，万没想到他今天把自己留下来竟然是为了问这个。

　　“就这么喜欢做买卖？没想过跟朕讨个差事好生?办差，往后得了功劳升个爵位，踏踏实实过日?子？”

　　当初胤禟出宫建府的时候康熙没赏爵位是故意的，老八当时野心初露是在他意料之中?，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胤禟会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老八，这多少让康熙心中?有?气，最后想来想去就拿爵位卡了儿子一道，让他跌了面子分家出宫。

　　胤禟没想到自家阿玛会这么问，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让他现?想一个谎话糊弄老爷子，他想不出来也编不圆满，最后干脆心一横牙一咬，实话实说罢了。

　　“皇阿玛，您说的儿子想过，连什么时候跟您讨差事都?想好了。”前头的哥哥出宫都?是贝勒，到自己这里就是个光头阿哥，要说心里没落差一点委屈都?没有?那纯属说瞎话，“甚至都?想过要是讨不着好差事，再让额娘替儿子跟阿玛来讨爵位。”

　　这话说出来胤禟脸都?红了，以前这么想总觉得名正言顺，现?在自己在外边做生?意久了才觉着凭什么啊。外边那些生?意人别说自己是个阿哥爷，就是亲哥哥亲爹正事上头也不惯着。在那样的场合里待久了，胤禟也多少沾了些他们的习性。

　　“那怎么没来啊。”儿子说的是不是心里话康熙分得出来，今天若是胤禟跟他打?哈哈，拿场面话来搪塞自己，说不得这儿子就得一辈子当个光头阿哥。但他肯说实话，就什么都?好商量了。

　　胤禟看了眼突然坐直了些，一脸津津有?味跟外边茶楼听书大爷一样的亲阿玛，心中?实在忍不住暗自吐槽，哪有?这么看儿子笑话的阿玛啊。“来了，好几?回下朝都?想找您来，临了又没来。”

　　胤禟浑归浑但不是没气节不要脸面的人，相反他就是太好面子了才从来都?做不到表里不一，才会连胤祀短了银子他都?见不得都?要替人圆一圆体面。

　　“来了几?次没成儿子也就断了这个念想，前头哥哥们都?有?本事，我干脆就不掺和了。”胤禟说到这会儿语气里带了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委屈，“后来儿子拿府里那几?个铺面当个消遣，没想到时间一长也摆弄出兴趣来。”

　　“如?今儿子觉得这种用了心就有?回报，时不常就能跟不同人打?交道的日?子也挺好。尤其还?能老瞧见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说不上多值钱，但就是挺好的。”

　　旁人做买卖一不小心就得血本无归，九阿哥做买卖，场面上的合作人都?已经习惯这位贵人，大概其能做到公事公办不给他送银子，但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占他的便宜，骗他的银子。这么一来胤禟自然越做兴趣越大，更想往大了做。

　　胤禟这么说康熙也跟着点了点头，“你?那买卖朕打?听过了，八十万两，两艘船两船的人货，和两个领队的把头你?都?置办齐了，等?明年开春就能从十三行出发，对不对。”

　　“皇阿玛圣明，儿子这点小动作瞒不过您。”父子两人话说至此也就没什么好再藏着掖着的，到这会儿都?没挨骂胤禟能肯定今天叫自己来不是什么坏事，“皇阿玛要不您直说吧，今儿找儿子来是为了什么啊。”

　　康熙就知道他快抻不住了，其实这事要是搁在之前，胤禟真打?算跟老八合伙那会儿，康熙想都?没想过这一茬。现?在儿子转了性知道哪条路碰不得，这个原本在康熙看来已经半废了的儿子，才能重新用上一用。

　　“朕是你?阿玛找你?自然是有?好事。”这话说出来，康熙够够手指头梁九功就赶紧把准备好的匣子捧到胤禟跟前，“这里面是五十万银子，你?拿去想办法?，甭管是买还?是现?做还?是抢，明年你?的商队后头得加一艘船，四?十万两算朕参你?一股，剩下十万赏你?的，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胤禟又不是没见过银子的人，他才不想为了十万两接这么一烫手的山芋呢。他咬着腮帮子一脸愁绪的看着康熙，沉吟了好久才张嘴想再劝劝老爷子收回成命。

　　“阿玛，您，您您，您这是要干嘛啊。儿子出海也是头一回，外边什么样子儿子都?不知道，这回出去能不能挣钱也不一定，您要加这艘船是想往外送东西，还?是往回稍东西啊。咱大清朝什么没有?，要不您说您想找什么，儿子替您寻摸去。”

　　看着眼前为难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就地磕一个的儿子，康熙心情反而好了不少。平时都?是儿子给他找不痛快，现?在自己给儿子找找不痛快，这感觉着实不错。

　　“朕是在跟你?商量吗，这事就这么定了。”康熙不让胤禟讨价还?价，“船上该装什么你?来定之后回来能带回来什么朕都?认头，只有?一样，除了值钱的玩意还?得多带些稀罕东西回来，什么稀罕带什么朕不拘泥。差事办好了有?赏，没办好以后就不许再碰这些东西，老实回来当差过日?子。”

　　话说到这份上胤禟就知道没缓了，老老实实起身跪下磕头谢恩，起身之后抱着匣子往外走，走到一半停住又转身，“皇阿玛，真得这么干啊。”

　　“对，就这么定了。”康熙才不跟胤禟啰嗦，“还?有?，这事出发之前不准告诉别人，外边要是知道了你?那两艘船就都?别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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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胤禟下了?朝被皇上留住的事?张诚让小楼先回去跟林清回禀一声, 本是想让主子安心?，但没想到小楼把?事?情一说只得了?林清一个嗯，就把?人给打发了?。

　　其实?这事?不怪林清, 今儿她且没工夫搭理他，一大早的就有人往府里送粥, 自己?这边也要把?昨天就准备好的粥热好, 然后挨家挨户的送过去, 来?来?回回的折腾正是烦人的时候。

　　这东西要说放在普通人家，一个胡同里街里街坊的住着, 大家互相送一送倒也还行，反正来?回来?去的最后还能当一顿饭吃了?。

　　但放在阿哥爷这样的府里, 腊八粥从来?都不是拿来?填肚子的东西，各府相互赠粥早就成了?一种礼节，谁家送谁家不送, 头一波给谁家之后再去哪儿，里头的门道说法半点?都错不得。

　　还有那些明知道没资格登门, 但是又还是候在外边的奴才臣下，到了?这时候哪怕不收他们的孝敬也得赏点?粥出去，好叫人知道九爷府的门虽不好登, 但九爷还是仁慈、体恤下情的。

　　就一天的功夫这么多?事?要办, 待到宫里赐粥下来?的时候还要带着府里众人谢赏, 这会儿只要没人跟她说胤禟在宫里嗝屁了?, 她都不在乎。

　　不过她在乎不在乎该她操心?的人还是得回来?, 从养心?殿里出来?的胤禟心?里脑子里都是乱的，怀里捧着个匣子跟捧着个火药桶差不多?。

　　原本还想往翊坤宫去看看宜妃这会儿也没那心?思?，出了?宫门口?更不管张诚满脸的疑问，连马都不骑, 抱着匣子上了?马车有气无力，“回家。”

　　胤禟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宫里把?腊八粥赏下来?，林清正对着一碗不大的腊八粥发愁，见胤禟进来?也不顾上别的，“爷，皇阿玛赏的粥，我谁都没让动专门留给您的。”

　　林清对皇权最大的畏惧基本处于最原始又最懵懂的一个状态，除了?对抄家杀头圈禁这样直接要人命的打心?底里发怵，其他的真真还没能建立起那种心?灵上的敬畏。

　　尤其是这些所谓的赏赐，自己?如今有钱，而是特别有钱那种有钱，当初都统府嫁闺女光明面上的嫁妆都有百万之巨，就更别说额娘阿玛私底下给的体己?小钱钱。

　　今天要是康熙给的是个翡翠白菜珍珠玛瑙什么的，林清也许还得费神想想东西往哪儿放。一碗都快凉透了?的腊八粥她根本不乐意吃，但又不能倒了?去，没成想正好撞上胤禟回来?，可不就该着是他的。

　　夫妻好几年，林清话语间是个什么情绪胤禟品得出来?，这事?要放在之前?呢胤禟也许还有心?情跟她说说笑笑，现在就没那劲头了?。也不管林清说什么，只自顾自的把?匣子放到桌上谁也不让动，自己?坐下之后长叹一口?气，紧跟着又不说话了?。

　　林清原以为?老子召见儿子嘛，又马上要过年了?能有什么大事?呢。但看着眼前?没精打采的人就知道，宫里那位活祖宗肯定又想出什么辙来?折腾儿子了?。

　　“刚听小楼回来?说下朝之后皇阿玛召见你，这是说了?什么啊，是我能问能听的吗。”林清也不直接怎么回事?，毕竟是朝堂上叫去的胤禟，万一是什么前?朝的事?儿，自己?听不得的那最好还是别听，到时候别出了?什么岔子反而怪到自己?头上。

　　胤禟进屋之后立马就有人伺候着脱了?外边的大氅朝服，这会儿换了?件家常的袄子也没扣上，就歪斜着靠在椅背上愁得直拍脑门。早上刚刮过的头这会儿就差没被他再蹭出一层头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