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额娘, 您别听外?边那些人瞎传，这紫禁城里??信不得的就是那些传言。圣驾出去半年多京城里传什么的都有你信那些干嘛，儿子?我这不好好的嘛。”
出了这么大的事, 哪怕错不在自己这边，之后南巡一路上甭管是底下的奴才?官员还是四爷和胤禟, 都主动老实下来。除了康熙亲口布置下来的差事, 其余时候基本都安安分分待在行宫。
哪怕真要出去玩儿, 那也是林清在屋里待得烦了说要出去，胤禟才?蹭着林清的光出门溜达了几趟。下边的奴才?官员除了孝敬的银票, 其余的什么都不敢往行宫里送，以往肯定要准备的美人歌姬更是没了踪影。
这么一路夹着尾巴做人回到京城, 胤禟本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今儿两人进宫接孩子?，一踏进翊坤宫的门就被宜妃给逮了个正着。
“你觉得你说这话你额娘我能信吗？”宜妃一脸铁青着看?着自己还想耍赖的儿子?, 只觉得太阳穴都一抽一抽的疼。之前?胤禟跟在老八后头她操心，现在好不容易出了那个泥潭, 这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怎么又入了虎穴了。
宜妃在宫里这么些年，虽说跟德妃没结过什么仇，但她一直都觉得若良妃是装可怜装老实的心思深沉, 那德妃就是那种一步一步都思量得十分稳妥, 极少出错的心思缜密, 这两者之间后者的手段可比前?者要高明多了。
她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 就是因为老四的性子?跟德妃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母子?二人谁也让不得谁，关系才?会僵到如此地步。这么像德妃的老四，宜妃头一个不信他心里只想做个纯臣做个万岁爷的好儿子?。
这些年老五因着年纪相仿跟他走得近宜妃从没说过什么，是觉得大儿子?性子?稳重又有太后当靠山, 跟老四亲近没什么不好，老四这人以后说不得会有大造化，若真是万一压中了宝也是好事一件。
但胤禟的性子?跟和胤祺不一样，他要是真铁了心要跟着老四干，恐怕就是自己这个当额娘的都拉不住，到时候不管是不是好事恐怕就都得牵扯进去。
就好比此刻，哪怕胤禟嘴上说着没有，自己只是为了做买卖才?如此这般。可那神情状态瞧着，宜妃和胤祺母子?两人对视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啊。
“老九，你别光顾着犟嘴，这事不怪额娘说你，就是我也得念叨你两句。”胤祺看?着自己这亲弟弟不免长叹了口气，叹得胤禟后脖颈子?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才?张嘴继续说，“这些年我这么不喜欢老八，都从没说过让你远着他跟我这头近一点，你说这是为了什么啊。”
胤祺一张嘴胤禟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其实胤祺这话是实在话，胤禟听了也颇有些臊眉耷眼，手里一直捋着林清给的荷包上的穗儿，也不抬头看?自家亲哥和额娘。
“哥，您用不着拿这话来点我，我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咱们?是亲兄弟，不管为了什么都不应该把鸡蛋往同一个篮子?里装，这个道?理我懂。”
“你懂，你懂怎么还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不回头，之前?你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不管外?边如何你只一门心思替你皇阿玛当差，本宫才?没过问你去户部的事情，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让你……”
话说到??后宜妃看?着儿子?到底没往下再说，不如什么呢？不如继续跟着老八？那这话就是打死宜妃宜妃也说不出口。不如不替万岁爷当差依旧守着府里那一亩三分地过活？儿子?有了爵位之后整个人变了多少，别人不清楚宜妃还能不清楚吗。
真要让胤禟重新变回以前?那连自己到底要什么都不知道?，一天到晚只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没个头绪的晃荡，别说胤禟就是宜妃想一想也接受不了那样的可能。
“额娘，您和我哥怎么还没明白，我不是太子?不是直郡王，不是皇阿玛亲手教养倾注心血才?养成的儿子?，也不想四哥八哥那样有本事，皇阿玛喜欢不喜欢都得留着用。我哥有太后护着老十家世在那儿摆着，额娘，你儿子?我就是唯一那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闲着浪费用坏了不可惜的那一个。”
胤禟这话说得字字戳心，宜妃和胤祺听得脸色煞白胤禟却照旧神情不变。这个事实他是什么时候清楚的他自己也忘了，也许早在康熙把那四十万两银票给自己的时候胤禟就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
这回在江宁出了这么大的事，事后不但太子?毫发无损，老爷子?也只是不咸不淡的问过自己两句。之后的重点就又全?放在江南那些事情上，老爷子?的意思是新的能用的班底没站住脚跟之前?，太子?手底下那些奴才?都不能动。
也就是到这一刻为止胤禟才?愿意直面?自己的处境，哪有什么忠于皇阿玛的纯臣，皇阿玛不缺忠心的奴才?和儿子?，现在只不过是皇阿玛用过自己之后，觉得用的顺手就继续用着罢了。自己这般别管什么脏活儿苦活儿，只要是皇阿玛想要自己做，哪有什么说不的余地。
“老九，你别这么说。皇阿玛……”胤祺是个厚道?人，听着弟弟这么说他心里不舒服，可想要说点什么来安慰弟弟，话说到一半又卡在嗓子?眼实在说不下去。
说什么好呢，胤禟看?得通透的事胤祺哪能看?不明白。老爷子?用儿子?虽说是天经地义，但有时候当儿子?的又怎么可能心中一点想法都没有。
自己从小被抱到太后那儿去，与其说是给自己的恩典倒不如说是当时给太后送了个活得小玩意儿。四哥瞧着挺好还被佟贵妃养过，可这回收拾了姓武的知州，可又还是让四哥把武家的姑娘带了回来。
说到底这么多兄弟跟胤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只不过是看?老爷子?想把儿子?们?怎么用罢了。
话说到这份上，屋里母子?三人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该往下接什么，只能各自端起茶盏埋头喝水掩饰一二，毕竟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无情又令人尴尬。
也就这会儿胤禟突然觉得以前?自己傻乎乎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还能自己哄着自己玩儿。不像现在看?得太清楚了，反而没意思得很。
“嫂子?，您别生气了，那天晚上我没先去找你是我的不是，可我不也是没办法嘛。其实我那天晚上是去找嫂子?的，可半道?上正好碰上四嫂来找我的丫鬟，这才?直接去了她那儿。”
前?边宜妃在训儿子?，侧殿里林清也没能躲过去。出了那事之后康熙虽没说什么，但各家在行宫里的言行都十分谨慎起来，偶尔妯娌们?在一起也绝对只说一些不咸不淡的闲话，连郭络罗氏都不敢拿这茬来怼林清，他塔喇氏也从没多说过半句什么。
但她越是这样林清就知道?越不对，翊坤宫里关上门来他塔喇氏是长嫂，平时在京城没事的时候她都要时不常的差人送这个送那个的去府上。
大到他塔喇氏新看?上的首饰布料，或是蒙古送来的羊羔奶糕，小到她买到的好吃的水果?或是刚绣好的荷包，总之只要是五贝勒府上有，就不能少了胤禟这边的。
这样的情分或许不比林清和乌拉那拉氏那种让人觉得志趣相投有缘分，但其实在林清心里还是他塔喇氏这般细水长流来得更珍贵些。她今儿一进侧殿看?着板着个脸的他塔喇氏心里头咯噔一下，还没等她说话呢，自己就先怂了。
“怎的她来找你就去，她来找你就更应该先上我那儿去！”他塔喇氏不是个小气的性子?，反而作为一个家世不够高的皇子?福晋，他塔喇氏能在府里宫里宜妃太后和这么多妯娌之间都平衡好关系，靠的就是她大方?但是又不粗莽的性格。
“今儿在翊坤宫，关上门来我跟你说句实话，不是我不放心四嫂，只是论?亲疏这么多妯娌间就应当是你我??亲。那天晚上好在是没出事，可要是万一中间出了事你说你该怎么办。”
他塔喇氏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就算得上是半点保留都没有。那天林清和胤禟从外?边回行宫，虽说上下打点得都好没什么大破绽，但他塔喇氏一听就知道?不对。
旁的不说要真有能出去玩的好事，林清不应该不叫上自己。之后等过了几天外?边风言风语小了些，他塔喇氏硬逼着胤祺往四爷那儿去了一趟，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嫂子?说得是，别说您就是我自己事后想一想都有些后怕，那天晚上要真是被人撞见，我可就真完了。”这会儿他塔喇氏说什么林清都点头附和，但其实心里才?不是这么想的。
那天晚上出门只顾着办正事，第二天虽说逛了一会儿但心思也完全?不在逛街上边，之后胤禟在屋里老实了好一阵子?哪也不去，谁也不见的，林清还撺掇他又换上汉家衣裳出去玩了好几趟，现在想来都觉得有趣好玩，这会儿虽说着认错，可嘴角的笑意其实都没藏住。
她这般模样他塔喇氏看?在眼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在她看?来林清这就是还没说收心定性。原本还想因为这个说她几句，好在外?边奶嬷嬷们?正好抱着珍珠过来，也就把他塔喇氏的注意力全?给扯到另一边去。
小孩儿是世上长得??快的小玩意儿，出门前?珍珠还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把自己送进宫里玛嬷这儿来要干嘛，还以为和平时来宫里住两天一样，林清胤禟把人送到要走的时候，还挺高兴的跟两人挥手，气得胤禟连连说这闺女外?向，往后肯定留不住。
等到半年过去南巡的圣驾再回来，满了两岁的孩子?这会儿都已经会搂着林清的脖子?，用十分稚气的语气磕磕巴巴的问林清，这么长时间到哪里去了。
“瞧瞧咱们?珍珠，长得真好看?又聪明，往后肯定是咱们?家??出彩??漂亮的格格，是不是啊小珍珠。”
林清喜欢珍珠，他塔喇氏也喜欢，尤其认真论?起来两人府里人山人海的，但她们?俩加起来也就只有林清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比起自家府里那些个不省心的，他塔喇氏反而更稀罕珍珠这个侄女些。
“伯娘，您也没来。”小孩儿性子?跳脱，见他塔喇氏跟自己说话，小脑袋一扭小手一伸就又手脚并用着爬到他塔喇氏的怀里去了。他塔喇氏抱着孩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冲自己的丫鬟扬了扬下巴颏，没多会儿丫鬟就端了老大一盘子?小玩意儿出来。
“伯娘跟你额娘一起出门去了，这不刚回来就来看?珍珠了。”盘子?里的东西都是他塔喇氏在南边各处停驻的时候搜罗来的，不值钱的有江南绣娘手工做的虎头鞋，值钱的也有翡翠玉石镶的平安锁，甚至还有一对儿做工精致的脚环，他塔喇氏现挑出来套在珍珠胖嘟嘟的腿上，逗得珍珠一个劲的蹬腿听那小铃铛响。
“姐姐，你看?这个。”当初送珍珠进宫的时候是让乐沅陪着的，这会儿进宫来接孩子?哪怕两个大人的注意力都在珍珠身上，乐沅也得陪着一起过来。
好在乐沅是个性子?温柔的小姑娘，又是府里的大格格，说是只有六七岁的年纪，但其实已经很懂事了。
两人被奶嬷嬷领到侧殿来之后，她除了进门的时候规规矩矩给林清和他塔喇氏请了个安，之后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要不是这会儿珍珠出声叫她，一屋子?主子?奴才?都快不记得屋里还有这么一位。
“好看?。”小孩子?之间相处不比大人，乐沅在大人跟前?是个柔柔弱弱又话不多的孩子?，在珍珠眼里那可是????厉害的大姐姐。
尤其是这半年在翊坤宫里边，白天就算有宜妃嬷嬷们?，还时不常的能去太后或是其他娘娘那儿玩，可到了晚上之后能陪着自己睡觉，身上还香香甜甜的就只有大姐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