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盛负手站了起来,笑眯眯道:“西渠果然武将辈出,切磋很精彩,实在不必行此大礼。”
嘲讽意味十足。
霍陵道了声“承认了”,把刀还了侍卫,迎着琼华晶亮的双眼走了回来,落座时低声问她:“可吓着了?”
“嗯。”琼华说着朝他贴了过去,见血那会真的是要吓死她了,这会心跳还没缓过来,攀着他的胳臂怪他,“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呀?”
“本来就是不确定的事……”霍陵扫了眼殿内,提醒她道,“不坐好?可有人看过来了。”
琼华转脸果然看到好些人往他们这边看着,其中以叶宛燕与唐王世子的视线最为明显,一个愤恨凶狠,一个疑惑不解,前者让琼华皱眉,后者让琼华不适,撇开脸不理会他们。
得亏霍陵身手好,否则万一真受伤了,说不得还得受这些人的冷眼,琼华这会还在记恨刚才没人帮霍陵求情,心道他们不帮霍陵,我又何苦在意他们?我们夫妻就是坐得近了些,这也要你们管?
于是依然挨着霍陵坐,带着怒气道:“不要理会他们。”
“敢问安夷将军……”桑袭已经回到了拓跋岐身后,伤口只简单地扎了一下,垂首在拓跋岐身后低声说了几句,拓跋岐脸色瞬间变得冰冷狠戾,朝霍陵看来问道,“近几年可曾去过西渠?”
霍陵面不改色:“不曾。”
唐王一家刚才因为叶宛燕的行为丢尽了脸面,直到霍陵胜了脸色才好转了一些,也是不想因为叶宛燕与太子近臣起纠葛,唐王开口道:“据我所知霍将军近五年都驻守兖州,太子有所不知,我朝将士无调令不可离开驻守地,霍将军应当不曾离开过兖州才是,不知太子为何这么问?”
拓跋岐垂着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扭回了脸阴沉道:“随口一问罢了。”
此时明公侯也笑着问道:“那依太子之意,接下来是继续比武切磋,还是欣赏歌舞呢?”
拓跋岐脸红脖子粗,神色几度转换,最后挤出一丝笑道:“不若来欣赏下我西渠特制的火树银花。”
宫内有处高台,名叫飞凰阁,雕梁画栋,檐上是振翅欲起的凤凰,月圆时远远看去,正是凤凰向月奔去的辉煌画面,是开国皇帝为宠妃所建。
太子妃便带着众多女眷来此观看所谓的火树银花,跟着的大多是年轻女孩们,诰命夫人等几乎都没跟过来。
琼华被她特意差人请来,不好拒绝太子妃,便带着明二过来了,途中正好与明公侯夫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愣了一下,琼华反应过来下意识退了一步,一声“姨母”堵在喉口不敢喊出声,接着明公侯夫人冷哼一声走开了。
早在霍陵与桑袭比武时冯棋贞就认出了霍陵,也就知晓了琼华的身份,仔细一想琼华也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康亲王府身为皇室,已经没落到连这种场合都来不了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憎恶也好,厌恨也罢,已经失去的都回不来了,最后都化成了冷冷的漠视。
琼华一颗心差点从心头跳出,被明二安慰着去寻太子妃了。
霍陵刚出了风头博了大众眼球,与琼华又是举止亲密的恩爱夫妻,早就惹得人窃窃私语了,这会又听太子妃让琼华唤自己“皇嫂”,一帮子贵女无不艳羡。
有好事者多看了几眼跟来的叶宛燕,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得挑了眉,等着看她的笑话。
京中看中嫡庶,同样是康亲王府出来的女儿,庶女就算是成了世子妃,也没人愿意高看她一眼,更何况这世子妃还来得蹊跷。
不过有人刻意讨好琼华,也有人刻意远离她。
如今唐王世子已经娶亲,京中炙手可热的好儿郎就只有几年前回京的明公侯府大少爷,穆汀舟,家世显赫、仪表堂堂还博学多才,二十余岁尚未娶亲,后院也十分干净,听说这两年就准备参加科考了,想来前程必是一片敞亮。
明公侯府与康亲王府的恩怨多少还是有人记得的,但凡惦记着点穆汀舟的人家,都刻意与琼华保持了距离。
琼华早就被明三普及了这些背后的弯弯绕绕,也不主动与人交好,就只默默跟着太子妃走动。
宫人点亮火树银花前灭了园中的烛火,黑暗中原本黑乎乎的铁树渐渐就燃了起来,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竟然越燃越旺,越燃越大,银色的火花跳跃在枝头,映衬得圆内一片辉煌,更有枝头火花飞迸至空中,炸裂成绚烂的细碎烟火,铺满了半天天空。
飞凰阁高高伫立,从上面看更显这景象雄伟壮阔。一众贵女惊呼出声,纷纷感慨。
琼华也觉得惊讶,借着火树的光芒低头去寻阁外不远处的霍陵,见他也遥遥地望着这边,便趁人不注意悄悄朝他摆手。
只是她手才松了檀木栏杆,肩上就被人猛地推了一巴掌,这掌似乎带着恨意,打得突然力道又极大,琼华毫无防备中重心不稳,倾着身子从阁楼上翻了下去。
惊叫声四起。
下坠中风吹起了长发糊住眼前的景象,琼华下意识闭了眼,尖叫声还未发出,就觉得腰间一紧,被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落势骤减,在空中旋了半圈脚才踩到了地面,听到耳边霍陵道:“没事了,睁开眼睛吧。”
她心还砰砰乱跳,眼角一花,明二已经跟着落了下来,朝霍陵递过来一个精美朱钗,低声道:“我急着去接夫人没看到人,不过从那人身上拿了这个。”
琼华还在惊骇中,偎着霍陵抚着心口看了一眼那朱钗,心中大震,急忙把那朱钗抢了过来塞进霍陵怀中,反掏出一串小铃铛出来。
霍陵与明二都没看懂她这是在做什么,但也都没问,因为已经太子等人已经走了过来。
从琼华从高台坠落到被霍陵半空接住、明二欺身而下,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众人反应过来后急忙围了过来。
太子妃也脸色蜡白地匆忙下了阁楼,人是在她身旁出的事,今日是琼华掉下来,他日别人也能掉下来,至于掉下来的会是谁、又是怎么掉下来的,这就不是一两句能解释得通的了……
琼华微微喘着,细声细语地开口道:“是我看得太入神了,不小心跌下来的。”
太子妃等人这才如释重负,不是被推下来的就好,正想说让人送她去休息,有人道:“大夏还真是卧虎藏龙,连一个侍女都能有这么好的功夫。”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拓跋岐,说的是明二,明二乖顺地立在琼华身后,一言不发。
霍陵看琼华的样子就知道其中有蹊跷,不耐与他多说,冷声道:“只是身手轻快一些罢了,不及太子手下。”
说到惨败的桑袭,拓跋岐脸色沉了一瞬,又挑事道:“刚才那侍女下来时手上可是拿了什么东西?”
霍陵便把那串银铸的铃铛拿了出来,道:“郡主身上的饰物罢了。”
说完转向了太子,请求先带琼华回府,太子自然是应了的,只是不待他们离去,不远处又起了喧闹,是妇人的哀痛悲鸣。
太子等人急忙前去查看,琼华被霍陵揽着,离开时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满园灯火已被重新点起,又是一片灯火煌煌,隔着重重人影看不清晰,只隐约看到明公侯夫人被丫鬟侍女团团围住,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是冯棋秀!是冯棋秀把我女儿抛了下来!是冯棋秀害了我女儿――”
“让她给我女儿赔命!我要杀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