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她看着这个继子从一个聪明活泼的少年,一步步成长为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而现在却因为“灵感枯竭”把自己“逼疯”,心里的酸楚和疼惜,绝不会比仉南的生父仉墨少上一丝一毫。
所以,心疼儿子是真的,对于这位付医生的感激,更是真的。
“哎什么情况?”仉南看着秦佑之忽然发红的眼眶,不由失笑,“怎么个意思啊母上,我带陆医生来给你捧个场,至于感动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医生买画不给钱呢。”
“少贫嘴。
”秦佑之一时失态,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只要儿子积极康复,这位付医生再配合治疗……困境都是暂时的,没什么事解决不了的。
人闲聊几句,和画廊始终有业务往来的几位客人到了,秦佑之起身去打招呼,仉南和付宇峥便结伴在画廊里观摩品画。
付宇峥出生医学世家,自己也继承祖父辈的衣钵,专业从医,所以他这样一个典型的医学生,从上学时候起,周围的世界便被各种医学专业术语所填满,精神世界素来严谨透露着一丝单调和乏味,与绘画、音乐、雕塑等美学相关体系,确实有壁。
因此,对于付医生而言,一幅画所带给他的主要观感,仅仅停留在“好看与否”的层面,至于更深层次的涵义,就是他这种理科直男思维的审美盲区了。
但是仉南恰恰与他相反。
付宇峥目光从墙壁上的几幅展画上逡巡掠过,而后停留在了一侧的仉南身上。
仉南微微仰着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墙上一幅被装裱在相框的画,目光很沉。
他的表情过于沉湎凝定,付宇峥循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只见雪白的画纸央像是一团黑色墨迹晕染后的痕迹,而以那团“浓墨”为心,各种线条依次向外拉伸、辐射,长短不一,粗细各异,交错凌乱。
付宇峥看见画下的铭牌上写着,这幅画叫做“心痕”。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付医生只看见了“心乱”。
但是很明显,仉南此时的观感体验却完全和他不同。
他站在那副画前,许久未动,久到付宇峥忍不住上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仉南的双肩无声颤抖了一下,而后动作略显迟缓地转过头来。
付宇峥在和他对视的那几秒钟内,在他那双本来澄净清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一闪而过的情绪。
失措与怅惘,纠葛和茫然,还有一丝丝,无法言说的沉静的哀恸。
付宇峥蹙眉,但是声音依旧平静“还好吗?”
仉南看着他,深深舒出一口气,而下一秒,眼睛里的光彩重新被点亮,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他从他身上,拾起了一颗遗落的火种。
更像是一个所以的情感都被封固,心绪濒临枯竭的人,再次看到了光。
于是荒原燃遍。
付宇峥心微沉。
仉南抬捏了捏鼻梁,失笑道“不好意思,美术生的通病,容易和画共情。”
很显然,在这种状态下,继续追问和这幅画有关的感受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那可能会引起仉南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再一次失控,对于他的病情,百害无利。
付宇峥沉默两秒,毫无痕迹地转移了话题“看了这么半天,有喜欢的作品吗?”
仉南从失重感抽身,笑着问“怎么,有的话陆医生准备买下来送我?”
付宇峥正是这个意思。
虽然他是一个配合治疗的“工具人”,但是仉南每天一束鲜花和一餐午饭却都是实打实地送到了他的办公室,站在“演员”的角度考虑,他需要“走剧情”,所以不能拒绝,但是基于现实因素,他自觉无功不受禄,因此就算是礼尚往来了。
仉南从他的表情看到了“确实如此”的答案,嘴边的笑意扩大了一下,说“我一个美院专业学生的,就算是送,也应该是我送你,没有你反客为主的道理啊……”
顿了顿,不等付宇峥表态,又立刻接道“不过,你要是真想送,不如问问我除了画,还喜欢什么?”
“好。”付宇峥神色周正,直接道“那你还喜欢什么?”
仉南就眼带笑,看着他,不说话。
付宇峥“……”
懂了,不过――
我有点……舍不得我自己。
仉南看见他眼眸不易察觉的晃动,像是一颗细小的石子投入粼粼湖面,水波微澜,转瞬不见。不得不说,像陆医生这样冷淡疏离,带着天生的距离感的人,偶尔表现出来的这些小的情绪变化,每每被他发现,都觉得有种违和的可爱。
“噗……”仉南忍不住笑出声来,反拍了一下付宇峥的肩膀,和他刚才的动作如出一辙,“想什么呢陆医生,我就是想让你请我吃个晚饭而已。”
付宇峥微微叹息。
仉南歪着头,似乎对于挑动这个人情绪涟漪这件事突然产生了兴,有些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以为呢?”
付宇峥垂下眸光,落在他的眉心处,半晌,淡声道“我以为怎么都得加一次宵夜呢。”
仉南“……”
笑意忽然凝固。
卧槽?
陆医生刚这是……跟他开了个玩笑吗?
他这样的人,也会跟人调笑?
以及――他是不是又凭空获得了一次宵夜福利?
仉南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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