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就曾指着报上一个女作家嘲笑汉州女人的文章给她看,上头写道“一说到汉州女人,必然要摆弄到‘情调’。可在我看来……假如你选择了一件别致的衣裳,那不过就跟你今天吃了一碗泡饭和酱瓜一样平常……不就是写过日子的东西么,有什么好显摆的?”
银河还记得王座当时摊摊手说,“说的可不是,汉州人早上在家里吃的泡饭,与横山路上的酒吧的确有相当大的反差。不就早上起来把昨儿晚吃剩(或者故意剩下)的米饭用开水一淘,弄成一锅饭不像饭,粥不像粥的东西。要是赶时间,通常还免了加热的程序,借着开水的温度,就着咸菜油条,一通连捎带打,寒酸的……”他直摆手,“真没啥优越感。”
不过,他给她弄的“泡饭”可讲究得多,瞧瞧啊:白米饭一碗,洒上柴鱼粉、白芝麻、海苔丝、盐、绿茶粉、芝麻、鱼片、菊花;或摆一颗梅子,蛋黄,最后淋上适量的煎茶……那种滋味,温暖和煦之中有一点缥缈的甘甜,有一点隐约的苦涩,泡的是小津安二郎的电影啊……
雪银河又想到王座身上,自然出神,也就没注意橘悦咳嗽了好几声,像呛着了,极力忍着,
待她终于回神注意到了,橘悦也忍不得了了,咳得愈发厉害,银河忙放下小碗过去拍他后背,“怎么了这是!”他咳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摆手,银河着急,边拍边抽出桌上的湿纸巾弯腰递给他擦嘴,
橘悦接过来捂嘴咳嗽,待终于好些,拿开纸巾,银河瞥见那纸巾上的艳红——“您!”银河一下惊怔在那里!
橘悦见了也稍怔了下,刚想说话,却抬眼一见银河那立即就红了的眼眶!——也别怪她这样激烈反应,王座当年也是头回咳血就这么在她跟前在!——两个情状合一,他的脸,在银河眼里,似乎慢慢氤氲成了王座的脸——银河上来就抱住了他的颈脖,呜呜哭出声,那种惊惧,“怎么,怎么会这样……”像幼猫即将溺毙,那呜咽声百转千回……
橘悦的心呐!
他紧紧环抱住她,本能地抬首去亲吻她的泪雨,“没事,没事,我可能只是……”银河泪眼朦胧地看向他,这声音终究不是王座,她还是找回了些现实——一下变得尴尬起来,是你先搂向了他,他发乎于情亲了你……
到底还是橘悦成熟,掌权的人更控得了局,
他也觉察出银河的为难,
十分坦白地,
他握住银河的手,挨向了自己的身体,但是这一切,并不猥琐,
似,只告诉她一人,将这个秘密,只告诉他的宝贝儿一样,
“我是个不中用的人,银河,我不中用一辈子了!”脸深深埋在她肩头,一个老神仙最大的羞愧了……
第80章 80
向一个年轻女子叙述自己这方面的隐疾,是羞耻的,但是,她在心目中位置不一样,这是他的幸运星,倒也全盘托出。
经童心路一遭,雪银河算是看透并不是每个光鲜外表的背后一定也光鲜,血泪史甚至比常人更悲惨。原单纯指着橘悦摸索金禾死因,再到他对自己无保留的好及雪银河情感经历造成的“年长崇拜”,直至现下,又多了对他经历的同情,雪银河自然和这位原首相更亲近了。
这天,橘悦带着雪银河在院子里捕蚂蚱。
虽说辞了首相,橘悦一时倒没搬离首相府,也是蒋家宽厚,说毕竟这里头有橘家近半个世纪的痕迹,容橘悦收拾阵儿。离别之时,橘悦倒更似个老顽童,常在这旧时老行宫里带着雪银河换着花样寻乐儿,银河自当开心。
那墙根儿下逮蚂蚱,他俩儿都戴着草帽,趴草丛里聚精会神。冷不丁儿现身一只四脚蛇!其速度如飞,几下就没了身影。把雪银河吓一跳!
橘悦这会儿精神矍铄,速度真快,逮着一只!
只见这四脚蛇体型不大,一拃长,鼻子眼睛都让人看得清楚,小眼睛露着贼光,滴溜溜地转,一副谁都不相信的样子。银河喜欢,他小心放到她手里,结果这家伙反应更快,溜了。“哎,”银河一拍腿,橘悦笑说“不急,还有。”银河举起毛巾给他擦汗,“算了算了,热死人。”橘悦抬手刮了下她鼻子,“你就是没耐心。”
童源把她带进权力场,也是因着初始就是“考验着她”一路下来,所以,事事得她自己努力,自己琢磨;橘悦这儿不同,他会教她,手把手教,还磨她的性子。童源看似严厉,其实后期因家庭原因,更依赖她,叫雪银河更“自力更生”;橘悦这一开始就是捧宠着她,老想着哪儿是对她最好,由此看似随和,实则也严厉。
饶是雪银河再喊热,终还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叫她欢欢喜喜守着一只跑不了的四脚蛇。她边抚摸着它,“这宅子简直是个野生天堂,什么都能悠闲地活着,找着属于它自己的自在天地。”
“是咯,你要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出了这个宅院,外头尘世何尝不是如此,一时之困都不在话下,总有适合自己的时空,就看你怎么想了。”
“嗯。”雪银河直点头,突然拉起他的手,“对了,你不总问我怎么溜进来的么,带你去看!”这要他不卸任,雪银河一辈子不得告诉他“狗洞”的事儿!
橘悦真是为了她老命都拼了!跟着她来回爬了几次狗洞,甚至,“来,你趴我背上,看两个人能一起穿过么,”荒唐吧,为她高兴,这也能干!雪银河也是不怕臊,真趴上去了,“慢点!呀,卡住了!”这要胡育颜看见,想扒了她的皮!哈哈。不过,她是真开心,好久没这样开心了……
橘悦何尝又不是呢,
洗了澡,银河趴在凉席上睡着了。他给她脚踝上蚊虫叮咬的一个包擦了药后出来——哎,就怕虫子咬她,做了好些防护的,结果,还是“有机可乘”被咬了一个。
出来,前厅,有客求见。
馥沅一见叔父顾不得请安就上前,“叔父,心学去教育部的任职被耽搁下来了!是不是蒋家插手……”
橘悦手里的蒲扇指了指椅子,“坐下说。”
见叔父气定神闲,馥沅这才想起请安,“叔父好,我也是一时太着急……”
“急什么,他的任职是我压下来的,”
“您?为什么……”
见她实在太着急,橘悦还是放缓了语气的,“我想了想,他去教育部还是不妥,”
“可是,心学他就中意教育部,您也知道,他本质里就是个学者,非要他从政,他只愿走教育这条路!”
橘悦睨她一眼,“那要法律这条路呢?他是学法典的,走修法这条路呢?”
一下将馥沅问住!好半天,她想过来,就笑了,“还是叔父高明!”
橘悦轻轻摇着蒲扇,“你回去再问问他,学法是不是为了更好地用法,与其教育人,不如改造人,岂不对社会更有作用?”
馥沅连连点头,还是叔父深谋远虑啊!法是根本,在根本上立足,岂不掐在了源头!
沉稳许多了,“知道了,谢谢叔父,我知道回去怎么跟他谈了。”
又聊了些最近童家的近况,
聊起她那两个小姑子还好,叔父一直不吭声。
直到她又提起叫她“咬牙切齿”的雪银河,叔父突然蒲扇一停,“她,你就不要再提起了。若再叫我听见你这么不懂事,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心思放在正事上,哪来的那么多小妇人恩怨!”
这要没后头一句,馥沅绝对吃惊!叔父怎么突然这样严厉;有了后头一句,馥沅就不得不从,再不敢在橘悦跟前提及“雪银河”,因为想想大局,聊她,着实“太妇人之见”,她雪银河上得了台面吗,抬举她了!
馥沅到底还是最关心童心学的前程,想起一桩,又忧虑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