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刘欣坐立难安。试了试星辰的额头,不知是不是药物作用,冰得吓人。
这样可不行!裹着湿衣睡上一宿的话,难保不会感染风寒,病上添病。
刘欣红了几次脸,思量再三,仍旧决定为星辰宽衣解带,把湿衣从内到外都褪了下来,又替他脱掉泡湿的靴子,俱放在炭盆边上烤。他格外留意到从对方腰间取下来的莲花长鞭,也不知是何物制成,长鞭表面竟有无数莲花图案,令人脑海中充满芙蕖映日的遐想。
没有可以遮体的布料,不免担心星辰的胴体暴露在空气中会觉得更加寒冷,只好又说服自己同样脱衣解带,尔后轻轻地躺到对方的侧旁,肌肤相亲,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寒气。
快抱紧我......依稀回忆起星辰在悬崖边,如是发过口令。
是你自己说让我抱的。刘欣自我解嘲道,将双臂收得更紧,却不敢就此睡去,只在心里反复闪现今天到目前为止发生的种种传奇。白天还在戏台上只可远观的雒阳城第一“美人”,此时此刻竟依偎在自己怀中,彼此“赤诚”相对,试问世间还有比这更为巧合的良缘吗?
虽然得意,但刘欣终究是君子,不会造次行事,更不愿乘人之危。
你既才能绝人,我必高尚其志。
☆、帝红(上)
草房之外,夜已深沉。
刘欣从草堆上爬起来,探了探炭盆旁的衣物,皆已烤至干暖。便先取过星辰的衣裳,替他穿戴端整,自己则只着单薄内衣,把相对厚实的外衣留给对方压身。
重新卧在星辰身旁,突然觉得两手变得不似往常自在,总想找机会往对方身上放。
即便穿上了烤干的衣服,也比不得我抱的时候暖和吧......
到了四更时分,眼见对方的气色全无好转,身上冷热不定,体温高低起伏,刘欣不禁惶惶不安,心中默念起过去从未相信过的各路神圣来......星辰为我流血,情意深重,眼下命悬一线,如果不能为他做点什么,苟活于世还谈何生趣?
刘欣此时热血沸腾,毅然起身从屋内寻来一块破陶片,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往左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然后将手腕轻轻贴到星辰双唇之间,任鲜血汩汩地流入对方嘴里。刘欣合上眼,不觉得痛,反而莫名地亢奋,脑子里掺杂着无数奇思怪想,什么情感理智,什么正邪是非,都在发生着激烈的思想交锋。他了然于心,虽然才与这个人相处了不到一天,但这个人的贵重,不亚于自己的命,这一天的贵重,不亚于自己的一生。
今后能为你做的,一定比现在正在做的,还要多得多......
刘欣呓语,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一道刺眼的光线炙在眼皮上,唤醒了曾几何时嘴角含笑的刘欣。忙睁眼,发现身边安躺的星辰早已不知去向,草堆上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原本用来替对方压身的外衣,此刻正盖在自己身上。
“星辰,星辰!”刘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边情绪失控地放声呼唤,一边直奔房门方向。即待开门时,才留意到左手腕上缠着几圈布带,说明有人曾为自己的伤口止过血。该死,怎么稀里糊涂就睡过去了,连星辰什么时候起来的都不知道!
正在此时,草房的门竟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门外站着的正是满血复活的星辰!
“喊声这么大,不怕把追兵引来吗?”星辰面无表情地跟他打招呼。
刘欣呆了半晌,突然上前一把将对方拥入怀中。
“昨晚还没抱够?”星辰并没有用手推开,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
“没有。”刘欣耍赖,“你不推开抱我的你,证明你也嫌我昨晚抱你抱得太少。”
“我手里握着鸟蛋,要是能空出来的话早就推开你了。”星辰面不改色地申辩说。
刘欣情知星辰的拒绝不过是托辞,若是内心抗拒,即便不用手也足以让自己近身不得。
“鸟蛋?什么鸟蛋?”虽说心中有数,但刘欣不矜不盈,仍要顾念星辰的感受,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把对方从自己的环抱中暂时解脱了出来。
“雉鸡蛋,从林子里锦羽雉鸡的窝里取来的。”星辰将手里的鸟蛋交给刘欣。
“真有你的,什么都会,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刘欣巴巴地盯着那四枚表面泛着淡蓝色的雉鸡蛋,感触良多,感情上越发依恋眼前这个同自己出生入死的神奇少年了。
“昨夜过后,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星辰走进草房,坐到炭盆边上。
☆、帝红(下)
刘欣听出星辰话中包含的双关意味,难免有点委屈,坏坏地想,话虽如此,到底也没有真的把你怎样。刚这么想过,忽然又觉得后悔与自责,这种卑鄙的念头,自己原不该有。
“把鸟蛋放进锅子里煮来吃吧,”见刘欣默然无语,星辰便提议道,“吃完我们就得动身离开了,紫衣人没有在昨晚你我最狼狈虚弱时找到这个地方,靠的无非是运气。但运气不常有,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找来。得赶紧走出这片榉树林,送你回南宫。”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刘欣附议,往陶锅里添了些清水,将四枚鸟蛋投入锅中烹煮,“只要能够平安回到南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师傅和小凉小果见我昨晚夜不归宿,心里一定很着急。”星辰悠悠地说。
“你家里有什么人,小凉小果又是你什么人?也跟我说说你师傅的事。”刘欣好奇星辰的一切,自然包括他的家庭情况。一路下来,星辰提及最多的便是“师傅”两个字,至于小凉小果这两个小鬼头,年纪虽小,主意倒大,居然都把星辰当成假想恋人,一个欲嫁一个欲娶,绝不可能是有血缘关系的弟妹。
“你打听我家人做什么?”星辰明知故问。
“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当然要打听清楚了......”刘欣豁出去了。
“听师傅说,我是个连父母是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江流儿,被人放在木盆里,顺着洛河一直漂一直漂,还好被他老人家救上岸,交给村里一对没有生育的老夫妇收养。我师傅是个道士,尊号无妄,在星辰观修行,他便指观为姓,给我起了现在这个名字。十岁那年,养父母去世后,我就回观里伺候师傅了,一晃就是八年。”星辰对刘欣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世后,接着道,“至于小凉小果他们两个,也是我师傅捡来的孤儿,只因小我三四年,所以叫我一声哥,我们三个同命相怜,说感情胜过亲手足也不为过。”
“把你教养得如此玉洁松贞,又传你一身好武艺,可知你师傅必定是位不同流俗的世外高人,改日我定当登门致谢。”刘欣心善,听到星辰原是这般孤苦无依之人,仰慕之外又动了好些恻隐,恻隐之际又添了更多怜爱。
“我师傅教我,养我,是星辰之幸,何需你去登门致谢。”星辰仍不松口。
“星辰之幸,即刘欣之福。”刘欣也不含糊,醋醋地说,“不过你也够调皮,怎么会想到在戏台上男扮女装呢?你可知道,当时台下的看客们见你生得如此标致,都疯魔了,深信你就是那位雒阳城第一美人本尊,恨不得眼睛长牙,目光夹刀,扑上去啃你两口,削你两片肉吃呢。”
“雒阳城第一美人有事爽约,戏班子老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找替身。就在遍寻无果之际,有人病急乱投医,把我推荐给他。他一见我扮相,认为此事可行,承诺事成后给我合理的报酬,两厢情愿,便成就了台上的苏妲己。”星辰识得对方的弦外之音,坦然道,“不想一出戏下来,竟得了百十钱,其中一多半倒是你给的‘谢钱’。我把酬劳和赏钱谢钱都集到一起,交与小凉小果带给师傅,他老人家自会使这些钱来扶危助困,也不枉我辛苦一场。”
☆、黄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