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随即传入街市热闹的吆喝声、车马的喧嚣声、小贩的叫卖声,以及行人的闲聊声。这些熟悉的声响交织重叠,使他越来越确信,对着后脑勺的窗户下面便是繁华的街道,而这间上等客房多半位于某家沿街客栈的二层。
小果低下头,发现自己端坐在一架宽背的太师椅上。
转了转脖子,又扭了扭手腕脚踝,不存在任何困难和障碍,没有缺胳膊少腿。
眼耳鼻口也好端端地呆在原本该待的位置,五官没有移位、错位或是缺位。
摸了摸脸颊,没有被划破或是刺青。依旧是帅哥一枚。
刚要松口气,冷不丁毛发倒竖,连忙将手伸到下面。还好,那里也没被人谋去。仍然是好汉一条。
总之,浑身上下貌似毫发无损。
摸了摸腰包,贵重物品也一样没丢。
既不图财,又不为色,不禁蹙眉暗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不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满脸笑容的男孩子端着盛满各色酒菜的托碟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醒啦?”那男孩子将托碟往客房中央的圆桌上一放,反身扣上门闩,回头亲切地朝他挥手示意。
“你是......”小果的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立刻认出眼前的男孩子不是别人,却是失去知觉前瞥见的冰山男子身旁站着的那个小跟班!正要发作,却听得左侧台床帐帘“呼啦”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形从床边站起,慢慢朝太师椅的方位移步靠拢。
不好,“冰山”本尊也在!那个像是刚从冰棺中解冻苏生的冷峻男人,此刻正冲自己徐徐而来!
☆、乌珠留
“别乱来啊,这儿可是公众场合!”话刚出口,小果立马悔得肠子都青了,唯恐让人觉得自己没骨气、掉价。
幸而冰山男在距离猎物尚有半步之遥时便不再继续向前,反而折了回去,索性在圆桌旁坐下。但令人堪忧的是,这家伙的视线一刻也不曾从小果脸上挪开,犹如赏鉴一件上好的古玩那般全神贯注。
“要动你早就动了,还会蘑菇到现在?”男孩子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窃笑。
“那为什么把我摄来这里,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小果竟暂时忘记了自己困兽的处境,只感到眼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滑稽可笑:两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家伙,却专挑莫名其妙招人讨嫌的事情干。
“觉得你值得一看,所以请你来坐坐。”男孩子一边嬉皮笑脸地回答着,一边给冰山男斟了满满一杯酒。
“值得一看,你家主人这里有问题吧?”小果伸手指了指自己脑门,警惕地瞥了瞥冰山男冷漠中略带威严的面容,针锋相对道,“请来坐坐?不害臊,你们的所作所为,跟‘请’字沾得上边儿吗?有你们这么请的吗,人家同意来了吗?简直是自作主张!强人所难!只怕天底下找不出比你们主仆二人更滑稽乖张、脸皮更厚的家伙了。”
“纠正一下,他是我大哥,我是他小弟。我们是兄弟,不是主仆,别搞错了!”男孩子自斟自饮起来。
“主仆也好,兄弟也罢,这个很重要吗?你们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把我摄来这里?”小果怒得双手猛压太师椅左右扶手,借助反作用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眼中迸射出遭人无端捉弄而郁结的深切愤恨。
谁知猎物身上表现出来的从惶惑到怒怼的情绪转化,却给对面冰山男的神经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刺激。只见他厚薄均匀的嘴唇圈成“哦”的形状,流露出释然而满足的神情,也不进酒,嘴里单呢喃了一句:“开始变得有点意思了......”
“有点意思?岂有此理,你们是在玩我吗!”小果紧攥双拳,眼看就要失控到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以命相搏的地步。
“我劝你最好稍安勿躁。真动起手来,吃亏的是你自己。”男孩子从手握的鸡腿上啃下一大块肉,用力咀嚼起来。
“拼了这条命,又有什么大不了?”小果豁出去了,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一味地迈步向前。
“大哥,这小子一根筋,跟你蛮像。”男孩子无奈地从位子上站起,冷不丁将手里没啃完的那根鸡骨头朝小果劈面掷来。
恶心透了!小果侧脸躲开,却发现那孩子不知何时已闪到身后,趁自己不备朝后脊梁靠左的部位轻戳了两下,浑身便再也动弹不得。
“偷袭暗算,算什么好汉?”小果情知被对方点了穴道,手脚早已不听使唤。
“我这是在帮你,你怎么好赖不分啊?不管你领情不领情,在大哥面前轻举妄动,到头来后悔的人是你!”说话间,男孩子回到了座位上,揩了揩手,又一口气自斟自饮了两三杯。
“别逗闷子了行不,痛快点,说吧,你们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也好让人死个明白?”小果一时无计可施,唯有切齿痛恨。
“死?倒不至于......只不过是我大哥相中你了,把你带回来,准备同你亲热亲热......”男孩子阴鸷地吓唬小果。
“什......什么亲热......”男孩子神秘诡谲的腔调,对小果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忙以目光求助孤傲寡言的冰山男,希望从他的态度中否证他那混账弟弟的乱点鸳鸯谱。
神经也不敢有一丝懈怠,紧促着将事发经过前后贯通地梳理一遍。
谁知不梳理还不要紧,一梳理反而觉得整件事从头至尾无不匪夷所思、不合章法,每个细节都颠覆正常思维:被这兄弟二人困在此处,不可能没有任何意义。难不成真像男孩子宣称的那样,自己不免会被这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冰山男欺辱?
“这就是你不识趣了。你是个感官迟钝的木头桩子吗,没见我大哥生得如此顺溜,人见人爱?不瞒你说,渴望得到他的青睐,同他亲热温存的男男女女不尽其数,轮到你这儿居然还遭嫌弃,这就叫做不解风情、暴殄天物呐......”男孩子吐了吐舌头,把他大哥夸上了天。
“要是你觉得你大哥是个宝,你自己与他亲热去,我可没兴趣跟不喜欢的人搞事儿......”小果反唇相讥。
“臭小子,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下酒?”男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挖苦,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就要撸起袖子走上前来。
“阿舆,别胡闹了。”冰山男侧目制止道,“你哥已然担了神经病的名头,难道还要被扣上一顶痴汉的帽子吗?”
“懂了。”被叫做阿舆的男孩子扭捏地泄了气,却不忘对小果愤愤地挥了挥拳头,“看在大哥面上,便宜你了!”
“幼弟莽撞,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冰山男出言慰藉,语气平和,倒看不出是个脑子有病之人。
“大哥真真好性子,若是换了阿舆,对这种不知好歹的家伙绝不会手下留情!”阿舆愤愤不平。
“把所有的不是全都推给一个小屁孩儿,你这个哥哥当得还真称职啊。”对比从小到大被星辰哥呵护备至的温馨经历,小果心中对冰山男毫无担当推卸责任之举颇为鄙夷,居然有脸说什么骨肉亲情,岂能跟星辰哥多年来给予自己胜似血缘的关怀照拂同日而语?
“你才小屁孩儿呢!我明年开春虚岁十七,你呢,老实交代,不许撒谎!”阿舆嘟起嘴,抬高嗓门吆喝起来。
“这个元宵节我满十六。”小果轻蔑地瞅了阿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他那貌似全无兄长风范的哥哥道,“周岁!”
“元宵节......满十六周岁......这么巧,该不会是你信口胡诌的吧?”阿舆将信将疑。
“信不信由你。”小果理直气壮。原来无妄道长把他和小凉带回星辰观的日子恰好是正月十五,从那时起两人便以这一天为生辰日。
“切,那又如何,只比我大几天而已,有什么值得显摆的。”阿舆打肿脸充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