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我是哪吒呢?”萧飒沓屏住呼吸反问道。
“自然是有人提起,我就随便那么一听罢了。”阿花婆用湿纸巾再次抹了抹嘴,又细致地擦拭起手心手背来。
“有人提起?是谁,您听谁提起我来的?”萧飒沓内心有些按捺不住。
“就是要我带你来这里的那个男人。你还记得吧,进店之前我不是说,有人要我带你来这个地方的吗?”阿花婆一面说着,一面侧身从吧台座位下来,伸手指了指舞池侧面那扇熟悉的小门,“待会你直接从这扇门出去吧,估计你朋友已经在门外边候着了,阿婆我言尽于此,今晚先撤了啊,需要什么随时联系……”
“我朋友?”萧飒沓也站起身,目送花恄灵活地穿过夜店内渐渐密集的人堆。
“对啊,我问他怎么称呼,他说叫他‘哪吒之友’就行了。”阿花婆在人群中蓦然回首,为了压过震人心魄的歌舞声,甚至拼命高嗓门吼了两声,“你是哪吒吧,哪吒之友,你朋友,顺理成章的不是?别顾着发愣,快去外面找他得了!”
喊完话,花恄的身影一眨眼便消失在人头攒动的舞池尽头。
哪吒之友,果不其然!该来的终于来了……
遵照阿花婆的提醒,萧飒沓匆匆结完账,从群“魔”乱舞探灯闪烁的音乐声中鱼贯而过,快步走过行廊,兴匆匆地赶到当初与哪吒之友碰头的空地上。
空地中央,背对着萧飒沓来时的方向,如灯柱般伫立着一个暗色的人影。
哪吒之友?
从体形和气场判断,确实是之前打过一次交道的哪吒之友无疑。
待萧飒沓走到人影五步以内站定之际,那给人压迫感极强的身躯仿佛感应到接近的步伐,不慌不忙转过身来,面朝来者扬起头。
一层黑色面纱构成的遮挡,继续牢不可破地掩盖住哪吒之友的真实身份。
“今晚可以让我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了吗?”萧飒沓本想再往前迈步,却见对方条件反射般预备朝后退却,以为自己轻率的举动不免招来对方的反感,于是止步不前。
“我的长相虽然不重要,但也许会给你造成困扰,所以不如不被你看见。”哪吒之友又往前走了三四步,直到两人相距半米左右的位置,才终于停下脚底的动作。
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这位陌生“朋友”的步步逼近,萧飒沓非但不提高警惕,反而感到一种本能的熟谙。之所以称做本能的熟谙,源于这种近距离接触的磁场感令人并不认为置身险境,倒像是周围被一种亲密气氛萦绕,丝毫没觉着不舒服。
“重要的是,你应该很快就会动身去那个地方了。”哪吒之友说。
萧飒沓问他:“你所说的,那个地方到底是哪里?”
“你要找的玩意儿,就在我说的那个地方。”哪吒之友解释说,“听老太太说,你不正在四处找‘鹏饵’吗?那玩意儿刚好就在你要去的那个地方。”
“您也知道鹏饵?”萧飒沓心里一咯噔,“但您还没告诉我,那个地方到底是哪个地方啊?”
“有助你探寻身世的地方。你不正为这件事闹心吗?就这个……”哪吒之友边说着,边拉过萧飒沓的手腕,让他手心保持向上呆着,又用手指在上面迅速比划了四下。
感受着自手心传来的痒痒,萧飒沓在头脑中飞快还原着对方指尖留下的触感。
一撇,一捺,复一撇,再一捺。
怎么毫无违和感呢?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刚要开口询问,猛然间心脏又是一颤:这不就是最后一次见鲁老头的工夫,他老人家扶着自己的手所比划的那几笔?
撇,捺,撇,捺,合起来应该是个“爻”字。
记得当时心里还纳闷呢,鲁爷爷怎么会留下这个不着边际的字眼作为临别赠言。如今却被跟前这个哪吒之友在手心上如法炮制了一边,究竟什么情况啊,难不成在这个字背后,真的蕴含着他萧某人目前尚未掌握的线索?
“爻……”萧飒沓诚惶诚恐地重复了一遍对方写下的信息。
“爻?”哪吒之友先是一怔,忽地恍然大悟般“嘿嘿”嘲笑起来,“我说你小子想得是不是过于复杂了点?怎么就联想到《周易》上头去了呢?说明你真是彻头彻尾的搞不清楚状况啊。好吧,其实也不怪你,原本的思维惯性和老规矩不中用,总得有段心理上适应的时间,让人喘口气。”
你小子?你这自称我朋友的家伙才多大啊,好意思没大没小地喊我“小子”!
“不是爻,那是什么?”萧飒沓继续短路,两眼闪烁着不明就里的迷茫。
“你说呢,除了爻之外,还能怎么组字?”哪吒之友反问,并给出明确提示。
撇,捺,撇,捺,不是爻的话,还可以,还可以……
当然是……!只白驹过隙几个微秒的空当,萧飒沓脑海里略过的是那张欺骗自己多年的全家福,便脱口而出道:“父?”
☆、播撒的种子将生根发芽
“看来你终于发现了……”哪吒之友笑,“照片上的人并不是你父母,就连那个长相跟你酷似的人,也不是你本人,发生这样看起来违背常理的怪事,你以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难道是有人想故意隐瞒我的真实身份?”萧飒沓给出推论。
“同时又有另一股势力又处心积虑地想要尽早揭开你的身世之谜,”哪吒之友毫不容赦地挑拨着萧飒沓既好奇又脆弱的神经,“两股势力彼此对抗,源源不断向你灌输截然不同的叙事。这些混淆是非的东西不辨真伪,总是在关键时刻干扰你的正确判断,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你拽入深深的矛盾和混乱之中。”
“你知道假扮我父母的人的真实身份?”萧飒沓反问。
“你这个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呢?还是继续交给你自己去发现吧。”哪吒之友笑了。
“那你今天把我叫道这里来的目的是......”萧飒沓追问。
“两件事。一是为了告诉你,你现在的记忆,被…人…重…组…过。”哪吒之友逐字断开宣布道,“人家做得滴水不流,所以你至今还蒙在鼓里。”
“记忆……被人重组?”萧飒沓显然不理解哪吒之友这番话隐含的意味。
“不错,强效催眠加上精心伪造曾经的经历,”哪吒之友脸上的冷峻感即便透过黑色面纱的遮挡,仍旧令人深有体悟,“这么跟你说吧,你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从身份、年龄、学历这些外在的东西,到你头脑中所认同的血缘、亲人,包括你走过的学业和职业生涯中有记忆的每一件人和事,都是…假…的!”
“假?……假的!……”萧飒沓如被当头棒喝般,拒绝接受这个荒诞的断言。他忽然感到四周的空气如琼脂凝结果冻般柔软又牢不可破,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像是马上就要背过气去,但浓厚的好奇心又迫使他冷静、冷静、再冷静。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尽可能多地从哪吒之友嘴里套出有价值的情报,远比白白黯然神伤、茫然不知所措更为紧要。
“对,假的,假得非常彻底,”哪吒之友像是隔岸观火般调侃起来,“从头到尾都是刻意编造出来的故事,全部存属虚构。”
“谁干的?”萧飒沓气得浑身发抖,内心似乎有个微弱的声音对他说“哪吒之友说的都是实话”,而这个声音代表着他的直觉,他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对于眼前发生这一幕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