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这个都知道?”萧飒沓不禁肃然起敬。
“知道凤黯,凤黯是乌鸦的雅称。至于凤黯肉的提法,倒是初次见到,按照字面意思来解释,不就是乌鸦肉吗。”司徒青洛微微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含义,但既然收录在机构档案资料库里,就说明这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乌鸦肉。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对了,你怎么突然对这个词条感兴趣?”
“怎么又扯到乌鸦身上了?”颜鸢儿抹抹嘴,也跟过来凑热闹。
俗话说得好: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鸢儿丫头不经意的一提醒,在场的萧飒沓和司徒青洛犹如醍醐灌顶,同时联想到头戴鸦头面具的不速之客,以及萌萌生前最后完成的那幅有大群黑乌鸦围在中央的三足金乌画。
“巧了,果然又是乌鸦。”萧飒沓觉得邪门,堂堂机构探员成天跟老鸹打得火热,“正好,青洛哥和丫头都在,你们帮我分析分析。”
“我们竖起耳朵听着呢。”司徒青洛和颜鸢儿齐声催促萧飒沓有话直说,“抓紧时间发表你的高见吧!”
“好,那我就说了。前阵子借着查DIMU的机会,我去了一趟小玩意市场。就是我说碰见你男朋友杨聪聪那回,”萧飒沓抬头递了个眼神给颜鸢儿,确认对方目不转睛专心在听,“市场里不是遇到了鲁爷爷吗,我就用兽纹圆片换了黑长方块,记得吗,我给你们看过的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后来被我锁进这里的保险箱了。跟鲁爷爷交换东西之前,我先在市场里撞见一位穿补丁衣服的老太婆,她卖的就是叫做凤黯肉的东西,其实就是在洗刷干净的旧玻璃罐子里,装上一块奇形怪状黑不黑红不红的破烂玩意。在老太婆盘腿坐着的一块大灰布边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件东西的名字,还有什么功能主治,食用方法,有效期跟副作用之类。这老太婆也许是穷疯了,居然开价两万五,而且是打对折之后的价钱……”
“老太婆在灰布边上到底写了什么,你说得详细点。”司徒青洛抓住重点。
“让我想想啊……”萧飒沓不好意思暴露自己先前曾把“凤黯肉”拆分成“风黑音肉”的糗事,略去了这个细节继续说,“除了名字叫凤黯肉之外,我记得功能主治是‘死而复生’,食用方法是‘温水吞服’,最离谱的是有效期,明明白白地写着‘三年’,我觉得老太婆写得不对,应该改成‘保质期’之类的才对。最后就是副作用,说什么‘失招子’,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什么失招子不失招子的。”
“失招子?失……招子,招子,招子……”司徒青洛似乎在他百科全书似的大脑记忆库里努力寻找着相关词条,然后勃然一惊,“啊”了一声,像是醒悟过来什么事情,整张脸刷的一下顿时变得苍白。
“看样子你一定已经想到了点什么,赶紧说来听听!”目睹司徒青洛反常的神态,萧飒沓顿时觉得有戏,不免焦躁地催促起对方来。
“这是过去‘唇典’里流行过的‘切口’。”司徒青洛的情绪渐趋平复。
“唇典?”颜鸢儿听得大眼瞪小眼:莫不是传说中有关接吻的大全……
“切口?”萧飒沓也是一头雾水:难道是刀砍下去形成的创面形状……
☆、半截真相掩盖下的迷雾
“你们肯定清楚,在旧社会,人跟人之间的等级区分是极为严格的,不同集团和群体内部为了更顺畅地知情达意,同时避免外人轻易破解他们行当的用语,就创制出熟词生意的切口来进行交流。这样一来,三教九流都产生了各自的切口,这些切口数量众多,自成体系,叠加起来就是这个行当里通用的唇典了。”司徒青洛放慢语速细细解释给不明就里的搭档们听,“拿你刚才告诉我们的‘失招子’来说,‘招子’的本意是招牌,店里挂着的条幅。但在一些行当的唇典里算是一条切口,专指人眼。”
“人眼?”萧飒沓和颜鸢儿直觉到哪里不妙,但一时间又说不出来什么。
“对,人眼,人的眼睛……”司徒青洛意犹未尽地首肯道,把脸微微侧向萧飒沓,“如果招子是指人的眼睛,那么你刚才提到的失招子……如果我分析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失去眼睛的意思?”
“按照你的说法,服用凤黯肉的副作用,会导致眼睛没了的后果……”萧飒沓如梦初醒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老太婆其实没有故意写错,即使凤黯肉真的可以让人起死回生,这种死而复生的状态也不会无期限地持续下去,三年,有效期只有三年,三年之后,原本死而复生的人会再次生而复死,不仅如此,还要承受三年前服用凤黯肉的副作用,也就是会失去眼睛……”
“很荣幸,我跟你的想法完全一致了。”司徒青洛冲萧飒沓淡然一笑。
“萌萌……”回忆起贺秋凌家发现的三足金乌儿童画,颜鸢儿前额冒出了肉眼可见的冷汗珠子,“我是指萌萌这孩子,该不会真吃过你们所说的这个,什么凤黯肉之类的东西吧?”
“很不幸,我跟你的想法又完全一致了。”司徒青洛朝颜鸢儿苦笑,“我个人建议,你现在最好马上回总部基地一趟,让头儿知道我们掌握的情况,剩下的事情,交给头儿判断好了,萌萌遇害的真相,相信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离连环幼童遇害案正式了结已经过去两天。
案虽结,事未了,其中的真相多少令人觉得由衷的悲凉。
贺萌萌,这个外表四岁随母姓的男孩子,其实早在一岁时就已经因为恶性脑瘤引起的全身衰竭夭折了。不甘心就此失去外孙的贺景鹏,不知从哪里寻来了据说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灵药让萌萌服下,于是发生了后来的“奇迹”……
据贺秋凌交代,她自始至终并不清楚父亲给萌萌喂了什么灵丹妙药,直到从负责询问的颜鸢儿嘴里听到“凤黯肉”这个词,才第一次对号入座,原来让儿子起死回生的神药,是叫做这个怪名字的……
不过,无论事中还是事后,她都从未向父亲深究过凤黯肉的来历。在这位母亲的眼里,除了眨巴那双漂亮的眼睛的心肝宝贝,对无关的人或事都做得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随着儿子的死而失去。
至于三年的期限,贺秋凌更是闻所未闻,她始终以为,死而复生的萌萌会像其他正常孩子一样度过他的人生。或许贺景鹏死得太突然,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告诉自己的女儿,萌萌服药三年后会再次死去,彻底死去。
贺秋凌在后来的讯问过程中反而变得平静出奇,她甚至满目憧憬地对探员们说,如果父亲两年前没去世该有多好。父亲在的话,肯定会想到别的办法,搞到比凤黯肉更为灵验的东西,这样萌萌就又有了起死回生的希望。那双对自己眨巴的漂亮眼睛,也会从空洞的眼眶里重新长出来。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三年前的连环幼童遇害案,顺着解决萌萌一案的思路,无不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了初步解决:经机构证实,其他三个遇害的孩子,都曾经历过与萌萌相似的起死回生,并且延续的生命全是拜所谓的灵药,凤黯肉所赐。
说是遇害,其实不算遇害,谓之受害更妥。
已经逝去的生命,在凤黯肉的神奇药效下,得以延续整整三年时光。
三年药效过去,死而复生者生而复死,同时呈现出失招子的副作用……这是否意味着,逝者父母不得不第二次承受丧子之痛,或许比第一次更痛?
这该死的凤黯肉,究竟是什么,来自何处,又是怎样流向受害人家庭的?
这种东西,假设给服用后不满三年的人再次服用,或者给已经“失招子”生而复死的人再次服用,是不是还能再活三年?继续服用,无休止地服用下去的话,能不能三年三年地叠加,永远地活下去?
这些疑问,难道不是机构当务之急需要认真调查清楚的重要线索吗?
找到这种凤黯肉,让可能成为志愿者的人服下去,看看效果如何,不是目前最佳的查案方向吗?
遗憾的是,邢英华看上去并不那么心急如焚。
确认过四个孩子的死因后,他游刃有余地会同机构专家,对留存在机构总部实验室的萌萌和另外三个孩子的DNA样本进行了复检,终于发现四个样本的基因组成物质,与普通人有1.3%的区别。也就是说,四个样本无一例外出现了1.3%的未知非人类基因,并且这部分非人类基因排列组合情况完全相同。初步判断,导致这种未知基因出现的罪魁祸首,无疑是孩子们曾经服用过的凤黯肉。
千万别小觑这1.3%,要知道人和黑猩猩的基因差异不过1%。
邢英华不再向Ether一组探员们透露与该案有关的任何进展,结合萧飒沓不被允许查阅任何关于凤黯肉的档案资料来看,似乎又牵扯到了该死的机构秘密。
萧飒沓,司徒青洛和颜鸢儿隐约觉察到,萌萌等人的遇害,跟蓝氏制药肯定脱不了干系。探员们大胆假设,贺景鹏既然生前效命于蓝氏制药,从内部搞到正在研制中的新药,或者用来生产新药的原材料,虽有一定困难,仍有几分可行性。邢英华有意把探员们挡在凤黯肉秘密之外,或许恰好意味着这个秘密,极有可能正是隐藏在蓝氏制药厂里。
但蓝氏制药是M机构早就划定的调查禁区,探员们绝对不得越雷池一步。
探员们偶尔也会猜想,如果还有多余的凤黯肉,让萌萌在第一次服用后的三年内第二次服下,那么这孩子能不能多活三年?第三次,第四次呢?……
这么一想,贺秋凌陈述中的一句话仿佛有两分道理,那就是,如果她的父亲贺景鹏还活着,还在为蓝氏制药效力,说不定还能搞到这种凤黯肉,让他的外孙继续活下去。只可惜人已不在,徒留奢望。
是夜。话说天黑得真的越来越晚了,白天的暖意依旧残留在七彩路的薄暮中。
身穿时髦的咖啡色丝光棉T恤,萧飒沓斜挎着内兜装有凤足的黑色旅行包,信步走在从公交车站到Nataku Night Bar的街路上,希望在那个夜店再次碰到哪吒之友,说不定顺带还可以认识那晚送自己回家的那位神通广大的朋友。这条路不长也不宽,沿线的灯光照得人百感交集,他走在马路牙子上想,司徒青洛和鸢儿丫头这会子应该也跟自己一样,正抓紧这份难得的空闲调整情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