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八,是萧惋的生辰,明日萧惋就十六了。
可是十六年来,萧惋从未过过生辰。
因为这一天,是静和长公主的忌日。
静和长公主,是太后独女,自小备受宠爱,在太后身边留到二十岁才出嫁,但嫁的人,太后不喜欢。
没有哪个做母亲的,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常年出征不着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的男人。
可是静和长公主爱慕周将军,扬言非周将军不嫁,太后只好顺了女儿心意。
婚后二人蜜里调油,又恰逢一年没有战事,太后看着女儿好,也舒心不少,只是静和长公主怀胎六月时,敌人入侵边境,周将军率兵出征,静和长公主没等到丈夫回家,只等来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继而动了胎气难产。
太后将女儿的死,怪罪到萧惋父亲身上,连带着对萧惋也不怎么喜欢。
不过萧惋的长相太像静和长公主,太后将女儿的爱过继到了萧惋身上,便将萧惋接到宫中抚养,萧惋这个名字也是太后起的。
萧,随母姓,惋,意为憾。
她的出生,是件憾事,众人只知道太后对她宠爱非常,实则她连生辰都没过过。
她记事时,太后便告诫她,母亲的死,是她造成的,母亲忌日这日,她要跪在母亲牌位面前赎罪。
明日就是母亲忌日了,今晚她要沐浴焚香食素,然后在母亲牌位前跪一整天,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画扇、箩萤、问雪和半香是萧惋身边的大丫鬟,自是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她们心里心疼郡主,但无从劝起。
十六年了,不管小时候萧惋愿不愿意这么做,但是如今她已然形成了习惯,甚至若是不这么做,就会良心难安。
萧惋到了浴堂,池子里已经备好了热水,香也已经点起,问雪和半香替萧惋宽衣后,便自发退下去,只留一个箩萤在旁边伺候。
这个时候,萧惋的心情是低落的,不喜欢旁人说话打扰,箩萤不会说话,正好可以不声不响地服侍。
萧惋将身子浸在水中,闭上眼睛,后脑轻轻靠在水池边缘,闭上了眼睛。
第3章 三枝
“小贱人,我扎死你!让你母妃也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
萧惋置身池水中,闭着双眼,双眉微蹙,箩萤轻轻推醒她,睁开眼的瞬间,萧惋眼底的惊慌害怕十分明显。
池水微凉,萧惋很快清醒过来,回过神之后,她长叹口气,又做噩梦了。
萧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清明,“更衣。”
伺候好萧惋穿衣梳头,箩萤一路陪着萧惋回房,直到萧惋在静和长公主的牌位前跪下,回头示意她出去,她才悄悄退出来。
画扇、问雪和半香都守在门外,见箩萤出来了,全都围了上去,“郡主看着怎么样,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箩萤对她们摇了摇头,用手语传达,“和以前一样,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去厨房做些吃的。”
三人看了看关着的房门,又看了看箩萤的背影。
“不行,我担心郡主,我要进去瞧瞧。”问雪最沉不住气,当即便要推门进去。
画扇将人拦下,“郡主年年如此,况且箩萤不是说了,没什么事么。”
“她才跟着郡主三年,哪里有我们了解郡主?况且她之前不过是个乞丐,又不会说话,我们几个可是打小便跟着郡主的,若是画扇姐姐你,或者半香在郡主身边伺候,我便也信了,可是箩萤说的,我才不信。”
四个大丫鬟之中,除了箩萤之外,另三个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和萧惋一起长大,她们见识过太后教养萧惋的手段,知道萧惋每年的这一天都是怎么过来的,所以格外担心萧惋。
画扇年纪最长,做事也最沉稳,她拉住问雪的手说:“我知你担心郡主,可是郡主最不喜这个时候被人打扰,我们就在门外守着,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便是了。”
“可凭什么箩萤能进去,我们就不行?”
“难不成你吃箩萤的醋?”半香问。
问雪翻了个白眼,“我吃她的醋?我怎么会吃她的醋!”
“那就听画扇姐姐的吧。”半香虽然年纪最小,但做起事来要比问雪成熟些。
问雪轻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台阶上。
*
第二日,临安街的茶馆中,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公子,悠然临窗而坐,看着街边行走的人,闲适地品茶。
温顾在此人对面坐下,手中的剑随意放在桌上。
“啧啧,温将军,说好请我喝茶的,迟到就算了,怎么还带着剑呢。”白衣公子摇摇头,用手中折扇点了点桌上的剑鞘。
“我剑从不离身。”温顾回了一句。
“进宫也不离身?靖国皇帝还真是信任你啊。”白衣公子勾起唇角,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这话落在旁人耳中,定会起几分疑心,温顾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他们这桌。
“你说话收敛点。”温顾话语里有几分警告。
“遵命,温将军。”白衣公子玩笑着开口,转移话题,“这次皇上给你赐婚,你怎么答应了?”
这不是皇上第一次给温顾赐婚了,之前几次温顾都以各种理由拒绝,这次却没说什么,而是应下。
“周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他的女儿,我理应照拂。”温顾语气淡淡,没什么温度,仿佛这桩婚事可有可无,所谓照拂也是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