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喝断片了,谁知道是不是倒在哪片空地上昏睡了一会儿。
“呃。”官廷愣住了,没料到魏长生在这个时候还能反将自己一军,果然是个人才!他绝对不能当着慕容端的面,承认自己的人居然跟丢了醉醺醺的魏长生。
“前日我将官印还给了成大人,他和你们说了吗?”魏长生脑袋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蓦然抓住了官廷先前所说之言的一个漏洞。如果那官印是在成大人身上,他要去成大人府上作案,就不是仅凭几句空口白话臆造。自己身为北溟洲探子的身份绝对不可能泄露,那么他一介单薄书生,如何做得梁上君子?
官廷紧皱眉头,下颌绷成一条直线,他并非先前没有心生存疑,“成大人并没有说过,他只是说当时着急去赴宴,并不记得你有将官印送回。”
魏长生浑身一震,顿时只觉自己踩在万丈悬崖边,只要一阵风轻轻一推,就能将自己推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我要和成大人对峙。”他一字一句从嘴里咬碎了吐出来。
“放肆,掌嘴!”慕容端拍响了惊堂木,一声巨响震荡在每一个角落,余音久久不断。
“嗳,大人,这……”官廷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这黑面阎罗的封号应该拱手送给慕容端。“大人,我们尚未完成堂审,此时掌嘴……”官廷没说后半句,他相信慕容端也有自己的打算。
“身为仪制之人,目无尊长,不识时务,不罚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错!”慕容端的眼底渗出凶残的神色。
那不是魏长生第一次见到慕容端这副样子,那天早上他对着慕容端,说自己要舍选部选仪制,慕容端也是如此失态。
这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违逆。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魏长生全身的血管一寸寸结冰。
“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能承认。”魏长生挺直了身板,握拳于身后。
“来人,除去官服,掌嘴三十。”慕容端抽出令签,狠狠地掷下,令签落地的时候硬生生劈成两半!
“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魏长生喉头哽咽,拼命压下心头涌起的那股酸楚,多大的人了,哭什么,丢人!
“打。”慕容端忽然面露颓色,闭上了眼睛。是非打不可了吗?
衙役手持竹片,将身着白色中衣的魏长生推着跪了下去,狠狠地抽了三十下。
打到第十下的时候,殷红的血丝从嘴角汩汩流下,魏长生白皙脸庞上横七竖八的红肿触目惊心,打到第二十下的时候,魏长生已经全然感觉不到痛楚,他只觉得自己的牙齿好像有些晃动。竹片击打的面积大,时不时会扫到他的眼角,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看不见东西,痛觉却又变得更敏感,刺骨之痛从四肢百骸锥入了五脏六腑。
他一声都没喊,就这样捱完了受刑。
衙役将满身溅满血迹的魏长生再次推回堂上的时候,面容的惨状连官廷都忍不住唏嘘了一番。这个魏长生,明明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只要叫唤两声,他就会找个理由说服慕容端停止责罚,不知为何,他觉得慕容端的本意只是让魏长生低头认错,偏偏他如此倔强,可怜,可惜,可叹。
他偏头瞥了慕容端一眼,却发现慕容大人将后脑勺留给了堂上之人。果然如此不待见啊。
“大人。”几个衙役匆匆走上堂,举起手中一个灰色的布包,布包的一角垂下一段金色的流苏,布包之下物品的形状和官印十分相近。
“属下在魏长生下榻的旅店房间了找到了仪制的官印。”
官廷听后神色倏地一凛,居然还真是人赃俱获,原来他确实小瞧了魏长生。他用钦佩的眼神转头看向慕容端,却惊异地发现慕容端面色苍白,竟然看起来有些……吃惊?只不过这表情转瞬即逝,慕容端的面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官廷叹了一口气,最后问了魏长生一句,“如何,你还不打算招供吗?”
魏长生双手被衙役扣住,口中呜呜几句,表明自己说不出话来,旁边的文书连忙送上了纸笔,只道他是要认罪。
衙役松开魏长生,他颤抖着拿起笔,写了几个字,连笔带纸摔在了慕容端面前的案上。
官廷心中大呼不妙,赶紧捡起了那张纸,白纸黑字上写着:
“我没有拿仪制官印。”
“押入天牢吧,等大典过后再审。”慕容端显露出倦色,颓然起身离开了刑部衙门,他直到临走前,也没有再正眼看一眼魏长生。
☆、第 13 章
魏长生关在天牢的这段时间,认真思考了一些问题。
例如,这里的天牢和自己想象的一点也不同。
在他还是卫英才的时候,租的房子附近有一家“下沉式”购物广场,商场标识的二楼实际上是地面一层,通常指地下一层的G楼在这里就成了负三楼,如此“与众不同”的设计脑回路,导致每次他在那里和第一次来的朋友约见都特别痛苦。
“对,你从地铁出来直接上一层,没错,那里就是一楼,什么?你从地面坐车过来的?那你下一层楼……哦,你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你在哪一层停车场?B4?那你坐电梯上两层,哎,不是按电梯里那个二楼啊,那是地面那层,大哥……”
卫英才几乎每次都要被朋友吐槽,但这个商场离他家最近,交通费还是省了不少,牙缝里省出的,和倒卖员工折扣品的差价,到月底就会变成一笔数目可观的生活费,寄到他妈手上。他知道母亲一直瞒着他家中欠债的事,父亲的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母亲拉不下脸乞求亲戚,偷偷借了不少高利贷,滚雪球似的利滚利,最后变成了一个天文数字。
妈,我给自己买了保险,还有公司的抚恤金,你都可以拿去还债了。魏长生想起他妈,忽然眼底发酸,抬头看向残破的泥墙,上面有大大小小的坑洼,是被人用手指一个个抠出来的坑洞。
这人得多无聊啊。魏长生自言自语道。
这还只是关在最上一层,罪名最轻的犯人。
魏长生被押送来天牢时,眼神扫过石墙上的门牌和蜿蜒至地底深处的石梯,心中惊呼,这里的天牢怎么和家附近那家商场一样,都喜欢往地下挖,天牢一共开凿出三层地底监狱,楼层越往下,关押的犯人罪名越大,牢笼之中无明无夜,如人间地狱徒留绝望。
好奇的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地底最深的那处监狱里,究竟关着哪位罪大恶极的囚徒?
所幸盗印一案尚未被帝君裁断,魏长生的身份只是疑犯,住在了离地面最近的一层牢狱,地上铺的干草每隔七日一换,墙上有窗可以窥见天光。狱卒的言语上也没什么冒犯,毕竟住这层的犯人,还有很大机会出去重新为官。
他一开始是慌张的,这桩自己摆明了被人陷害的案子,他竟无力提出任何反对的证据。旅店没有监控,成大人的口供无法推翻,更关键的,自己没有记忆的那几个时辰,也找不到任何人证物证,似乎一切证据形成了一个闭环,直指靶心,他魏长生,天之骄子,仪制的新秀,原是贪图名利之人,为上位居心叵测,精心谋划了一起推翻上司的盗窃案。
之前他为了祭祀大典推迟回家守孝,也被解读为“心怀不轨,不孝不端”,给案卷填上浓墨的一笔。
“孝道尚且为一己官欲让位,况乎臣纲?”这句讽刺至极的评论,是慕容端写在卷宗末处的评价。
这不过这一切,都发生在魏长生看不见的地方,他自然也关心不了。
魏长生被关的第七日,想得最多的,是离开天牢后,究竟如何对付害他的那个人。
是的,他一定会离开天牢,他十分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