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端饶有兴趣地看着魏长生渐渐涨红的双颊,“你今天来,难道不是来问我应该进仪制下面哪个部?”
我……魏长生呆若木鸡,差一点粗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在成礼面前,只有四人,成礼是绝对不会和慕容端告密的,除去自己,那么剩下的三个侍郎里面,有慕容端的人?
慕容端走到魏长生面前,四目相对,他原本就高出魏长生一个头,平日里两人也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站在一起,魏长生忽然觉得有些别扭,把目光投向地面,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卫英才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多同学同事总要求他必须坐着说话。
“你猜出了,对不对。”慕容端今日从宫里出来得晚,身上的朝服都没换下来,一袭青色的宽袖长袍将他衬地雄姿英发,长身鹤立。他从魏长生倏地收缩的瞳孔中读出了答案,“你确实挺聪明。”
“那你知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他又追问了一句。
魏长生摇了摇头,“大人,你一定要这么试探我吗?”
慕容端凝视这魏长生那双灵动的双眼,悄悄后退半步,“要不你猜一猜?”
“我不知道。”魏长生黯然道,心中实则愤愤不平,这要是他都一眼能看出谁是慕容端的幕僚,估计司天部会跪着求他加入。
“我想进文祀。”他干脆坦坦荡荡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慕容端脸色没什么变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因为,他们马上要办一场宫里祭祀典礼,这个……我有点兴趣。”魏长生搓了搓手,神情略显尴尬。他还是卫英才的时候,就策划过几次大型的秀展,口碑很好,估计这祭祀大典,流程也跑不出那几条。
“我想着,新人在大项目,哦,大活动中比较容易崭露头角,可能比较容易晋升。”
“你想晋升?”慕容端的语气仍然没什么起伏,好像例行公事般。
废话,不升官你看得上我吗?魏长生只敢在腹中骂了一句,堆出满脸笑容,“不然大人如何能原谅我当日顶撞大人的错误呢?”
能屈能伸,才能做大丈夫!
慕容端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以后就不要跑到我府上来,我们私下里不要相见。”
说罢,他转身走回了书房,这一次,步子迈地从容不迫。
☆、第 10 章
那日魏长生也不知自己浑浑噩噩的,是怎么走回的旅店,只不过连他自己当时也没料到,等他再次和慕容端单独相见,已是两年之后。
第二日魏长生将自己连夜完成的一份关于祭祀活动对于稳定民心的重要性的文章,呈到了成礼的案前,老头子扯着胡子,眼睛闪闪发光,连喊了三声“好”,便唤来了文祀的侍郎夏安西,认真地嘱咐交待了一番,便让他把魏长生领走了。
魏长生小心翼翼地跟在夏侍郎身后,伸着脖子仔细研究了他面上的喜悦之情,心中郁郁不已,到底跟慕容端勾结的是哪一位?
不过他后来也没有时间再去细想慕容端最后说得那番话,这次的祭祀盛典二十年一遇,帝君专门诏来了西池城、南赤国和北溟洲的国君,共赏盛宴。整个文祀内外忙成了一锅粥,如何办得不落俗套别出心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魏长生斗胆提了几个方案令夏侍郎赞叹不已,便干脆让他扯起大旗,自己在一旁加油助威。
嘁,还不是想找个背锅的。魏长生心里和明镜似的,只不过借着这次的机会,可以让他接触到更多的人脉,这锅背得值。仪制的藏书众多,他拿出考研前的状态,挤出时间将藏书房内的一些古籍细致研究了一番,对这个陌生世界的过去和运作规律更为深入地了解了一通,也算是仰取俯拾了。
这片大陆已经超过了千年的历史,书中记载的那些传说之事令他啧啧称奇。
羲和大陆由造物神创造而出,原本的版图好似阴阳八卦,东青、西池、南赤和北冥四个国家相互毗邻,四国同力协契,彼此牵制。斗转星移,一部分大陆沉入深海,四国渐生间隙,中间发生过若干战事,尚武的西池城借机吞并了周围一圈散落的小国,国土扩张。而随着北冥洲退出大陆之争,东青都据守中原,盘踞四国之首,东青帝君为尊,可号令三国国君。
传说中,这四个国家都有守护神兽暗中庇护,但近百年来,只有东青都的守护神兽青龙现过身,每到一些固定日子,会出现血月,称之为辟日,是夜青龙神君巡游九天,四国之人皆须避让。
在这片大陆有条铁规,说是四国神脉各自传承,严禁四国之人通婚,怕坏了阴阳协调。平日里四国也很少往来,这次是二十年一遇的大日子,所以三国国君受帝君昭唤,亲赴东青都。
所以,这次的祭祀大典千真万确是一桩大事,魏长生还真是没选错初舞台。
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你们拱老子上台,那就别怪老子拿你们当垫脚石。魏长生狠狠地啃了一口肉夹馍。他连续数日加班,睡了几天冷板凳之后,干脆回旅店搬了床褥子,直接在文祀的衙门里摆了个地铺,吃住都在部里,整个衙门上下对他交口称赞,收获了一拨儿口碑。
真是没见过996的土包子。魏长生又吞了一碗鸭血粉丝。
这种昼夜不分的生活过了多久,他也不太确定,但自己的食欲是越来越好了,他一向注重摄入的热量,每天还抽出一个时辰在沿着朱雀大街跑上十个来回,胖倒是没发胖,但他觉得自己的官服好像都短了一截,可能要找宫里的裁缝重新定一套了。
也不知道自己再见到慕容端,是不是可以平视他了。魏长生一边喝桂花酒酿甜汤,一边忿忿地想着。
这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去忙。
“长生,长生?”
谁在打扰他睡觉?魏长生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啪地一声拍在了什么人的脸上,摸了一把,手感还挺好,肉嘟嘟的很有弹性。
魏长生忽然心神一动,背后寒毛直立,一个激灵猛将跳了起来,“成大人!我睡糊涂了,多有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成礼慈眉善目地望着魏长生,这几个月他一直暗中观察,深知滑头的夏侍郎是找了个替死鬼,但这等大事要是没办好,第一个脑袋要掉的是他这个尚书,但观察下来,这孩子超群拔类还吃苦耐劳,堪当重任。
自己的儿子这么优秀就好了。成礼一时情伤,眼中似有泪光涌动。
魏长生看着成礼这副样子,受了点惊吓,“成大人,是不是我刚才挠疼你了,我等下就把指甲都剪了,下不为例。”
成礼收起了眼泪,摸了摸魏长生的头,“孩子,你家里传了信来,找不到你的住所送到部里了,我顺道给你拿过来了。”
什么?家书?魏长生莫可名状地紧张起来,亮马县的家中只有一个白捡的爹,怎么无端端地写了封家书?难道是因为自己中了功名没有回去乡里摆酒?
魏长生拆开信笺,读了几句,便把信放下了,印堂有些发黑。
“大人,我爹他,过世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当日魏夫人暴毙,家中要低调入殓,为何严先生和自己说了一句,“总是要死的。”
东青都的规矩是父母丧事,儿子守孝一年,若儿子是官员之身再多加半载。当时悄无声息压下来魏夫人的死讯,八成是因为那骡子没控制好轻重,撞得猛了,导致幕后之人计划的父母双亡无法如期,又怕影响魏长生参加擢试。
如今父亲病逝,母亲暴毙,两条消息同时传来,算一算,他只要守孝一年,这个算盘,打得实在是高。
只是眼下这个时机,走还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