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慕容端搬去了修好的新宅子,他当然是没有名义搬过去一起住,便留在旧宅里,还省下了一笔置办费用。魏长生花了一天功夫翻天覆地在宅子里搜了一通,发现既没有暗道也没有密室,慕容端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秘密。
慕容端实在太忙,每次和自己不足寥寥数语,就又会被人叫走,看他的眼神欲言又止,魏长生干脆装作看不懂,哼着小调掉头就走。
怎么地,自己还得扮个怨夫不成?那可对不起这张在七贤榜排了十几年榜首的脸,“独绝于世,飘然出尘之表,怀瑾握瑜,胸有凌云之志”,每每念到这个评语,魏长生就觉得初中的语文班主任一定不会对自己失望。
没了和慕容端的激情四射的岁月,日子总还是得过不是。
呆在小超他们院子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小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张藤椅,他就时常瘫在椅子里听小鸟们闲话坊间的八卦,时间就在这样一天一天中流逝。
朝中之事越来越无趣,点头哈腰溜须拍马的人越多,魏长生越怀念当年梗着脖子和人吵架的岁月,人也真是贱得慌,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却觉得还不如当初。
直到,世界开始崩塌。
先是白荷被抓回宫中,引火自焚。南赤国境内引发天塌之劫,彻底陷入与世隔绝的处境。西池城蠢蠢欲动,总在边境挑衅,东青都满城风声鹤唳,岌岌可危。
帝君将天官一职从司天调离,专向他一人报告秘境内的异样,天象永远是不吉之兆。
小皇子死了,皇后疯了,帝君成了孤家寡人,终日寻欢作乐,似乎是放弃了与天地抗争。
东青都表面上依旧熙熙攘攘,魏长生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变了。
入朝为官十年,魏长生终于擢升为仪制尚书,但他升官那天青龙神君没有入梦来,肩头上自然也没有生出那枚龙爪印记,魏长生心想,看来青龙神君还是不瞎,知道乌龟身上不能再画爪。
不过他也不慌,让小七用防水的涂料,在自己右肩画了一个几乎可以乱真的印记,毕竟朝堂上都是斯文人,谁也犯不着扒开衣服一验真假。
连慕容端,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不是真的关心。
魏长生看得出来,慕容端那时全部的心思,都扑在别的事情上,他忽然觉得准备了满腹辩解的自己有些荒唐。
这些年在朝堂之上,他和慕容端精彩配合,消除了不少异己,但他猜,除了自己,七部里都有慕容端的人,才会进行地如此顺利。
原来布局之事,除了北溟洲的大祭司,还有人也精通于此。
慕容端到底想要做什么,魏长生已经不想去猜了,自从十年前的夜里带自己爬山的那一次,眼中的野心已经出卖了他。
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他才会觉得安全吧。
时间长了,魏长生觉得这么多年沉睡在自己体内的那个现代人卫英才,终于又开始慢慢醒了过来。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
既然老天给了自己重生一次的机会,为何又要顺着大流死在同一条河里?
“侯爷,你想好了?”小超已然长成了一个健壮的青年,精瘦高挑,浓眉大眼,比魏长生还高出半头,魏长生常不自觉地流露出老母亲般的欣慰眼神,看得小超他们浑身起鸡皮疙瘩
“嗯,你们觉得怎么样?”过段时间,北溟洲的国君和大祭司都会来帝都,魏长生打算找个机会和他们见一面,准备了一番说辞,打算带着小超他们回北溟洲看看。
小超和身边几人相视一笑,“好啊,侯爷,我们回去做生意呗。” 这些年靠着魏长生过人的经商能力和销售手段,他们的几桩生意翻了几番,尤其是那几家面对官家太太小姐们的精品店,魏长生让掌柜永远缺货供应,门口却永远排着长队。
他们早知不会在东青都安家,见好就收,并不扩大营盘,将银钱换成了各大钱庄通兑的银票,即使跑路了,也不愁没有生计。
他们甚至已经分好了工,先回北溟洲趟趟水,万一做得下去,可以再去远一点的西池城开些分店。魏长生,一贯坚持连锁店打遍天下的经营理念。
院中有飞鸟惊起,魏长生跃然跳起,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这么多年,北溟洲派来的人从来都是这副德行,虽然每次来的人不固定,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大多是交代他办一些无头无尾的事,杀人越货倒是不常见,魏长生已经习以为常了。自己毕竟只是链条上的一环,北溟洲谋划之事,他到现在还看不出任何端倪。
看这体型,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眸子。
啊,这双眼。
魏长生的心抖了一下,严格来说,他也只见过白荷两面,还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白荷死的时候他也没在现场,但奈何眼前这个女孩子,给他的感觉就如同白荷再世?
“你是魏长生?”那女孩的眼睛冷冰冰的,话语中却显露出一些局促。“我要在你这里藏上几日,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
魏长生眯起了眼,真是不客气。
“请问你哪位?”
“你管得着吗?”
“对不起,客栈请出门右转。”
“你……你是北溟洲严派的掌事。”
“是又如何。”
“我是殷家的掌事,殷洛洛。找你借个落脚的地方,你犯不着落井下石吧。”
那女孩干脆地除下了裹在头上的头巾,小超他们几个都是见过白荷,瞬间张口结舌,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帮没见识的臭小子!魏长生实在很想拿起锅铲敲他们几个的脑袋,这不是摆明告诉人家白荷来过这里。
“咱们就算是老乡,哦,不,同僚,我也不是非要帮你不可的,对吧。”魏长生双手抱胸,讳莫如深。多年前,帮助白荷逃出东青都一事,到现在还是个秘密,现在又跑出来个长得和白荷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事情实在诡异,不得不防。
“也对。”那女孩倒是爽快,把头巾重新缠在头上,转身就要走。
“哎。你等一下。”魏长生刚一出声又有些后悔,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番,他觉得这女孩是走投无路才会寻求一个从未见过之人的帮助。
何况她所求之事并不太难。
女孩停了步子,转身看着他,目光平静。
“你是不是对北溟洲很熟?”
“你想说什么。”
这女孩确实老道,魏长生心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