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阿姨,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年纪大了?,回?去吧,今晚奇妙我来照顾。”
“那不行的,怎么可以再麻烦你。”林妈妈不肯接受她好意,执意留下。
夏渔被林疏朗再三拜托过,想着他反正?再过几小时就飞回?来了?,他的宝贝侄女是她送进医院的,也理该等他回?来,把人全须全尾地交回?给他。
她言笑晏晏,再三坚持:“我等林老师回?来再走吧,电话联系了?,他再过几小时就到了?。”
当着林妈妈面,她没有解释跟林疏朗高中同学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太熟的朋友,之所以坚持留下,也是尽职尽责,毕竟人是在她机构里疼晕过去,也是她亲自送到医院的。
最后林妈妈还?是被林爸爸劝回?家了?,看?得出来,林妈妈身体不太好,单薄消瘦,脸颊深陷,病恹恹的,不像是身体健康的老太太。
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总觉得林疏朗怪不容易的。
躺在病床上的林奇妙总是喊不舒服,小脸皱得紧紧的,睡梦里可怜兮兮喊“妈妈”,又睡不稳,夜深时醒来,问了?夏渔快一百次“叔叔快到了?吗”,生病住院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夏渔还?挺心疼这小姑娘,因此对她也格外?耐心。
“别急,再等一会就到了?。”她不厌其烦地回?答,见盐水挂完了?,去按床头的铃请护士过来。
时针指向深夜12点,她的手机在震动?。
一看?,江枫打?过来的。
“夏老师去外?面接个电话,马上回?来,你别害怕哦。”她对小朋友嘱咐了?一句,林奇妙温顺点头,已?经悄然把平时的刺收起来。
“喂。”她站在走廊上,尽量压低音量。
“到家了?没?”江枫在电话那头问。
“还?没有,家长在赶回?来的路上,我再陪护会。”
一听她这么晚了?还?在医院里,江枫的暴脾气上来了?,在电话那头骂街,“这小孩是充话费送的吗?家里没其他活人了??还?要你个培训机构的老师陪着?”
夏渔总不好实话说那是林疏朗家的孩子,他家也不是没人,老人是硬被她好心劝走的,这种事一般越描越黑,就他那个小心眼,还?不知道怎么揣度她的呢。
“人家家长也很急的,再过两个小时他就飞回?来了?,小孩在我这里发了?病,家长不在身边,我就得负责到底,也就陪陪床而?已?,我都没发脾气呢,你火什么。”她忍不住念叨他。
“我火什么?我是你饲养员,我能不火吗?”江枫歪理一堆,“我每天洗手作羹汤,把你养得好好的,你陪床一个晚上就把我养的肉全给掉光了?,我的劳动?价值就这么没了?,你说我火不火?”
他越说越委屈:“我特么都没享受过你的陪床呢,倒是让一破小孩先享受了?,这哪家的孩子?我找她家长说理去!”
夏渔大半夜被这个神?经病吃醋精给搅得直乐,他这人臭毛病一堆,优点倒也明显,三言两语就能逗她开心,是个能让人解压的男人。
“行了?,人家家长正?愁呢,你还?添乱,我不说了?,小孩在病房里孤零零一个,身边没大人会害怕的。”
那头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大号巨婴立刻示弱撒娇:“我一个人在家也害怕,超害怕的。”
――还?超害怕。
夏渔翻着白?眼:“少来了?,平时你不都一个人住?我看?你开心得很。”
“那是昨晚以前,昨晚以后――”他声音小下去,“都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夏渔心想,我看?你倒是一如既往的保持不变,一样贱,一样怂,一样的有话憋着不说明白?。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表白?过哪怕一次!
再不表白?,你这辈子就别表白?了?,老娘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你。
*
凌晨两点半,从外?地马不停蹄飞回?来的林疏朗出现在病房门口,夏渔和林奇妙早就支撑不住睡过去,一只手在她肩上很轻地拍了?拍,她迷糊睁眼,见是他。
半夜三更?,两人在医院走廊聊天。
夏渔简单地把医生的诊断转述给他:“晚上跟奇妙聊了?聊,她说你这几天不在家,放飞了?,放学后连着三天喝奶茶,可能也跟这个有关?系。”
“她的胃一向不好,爷爷奶奶比较顺着她,我不在,就更?没有人管她了?。”
林疏朗清隽的脸上流露些许无?奈,明明跟夏渔差不多的年纪,他的气质却偏老成?,以夏渔的理解,搞学术的人大多严谨,何况他还?没成?家就要照顾侄女父母,身上担子不轻。
“别担心,小孩子慢慢长大,吃一堑长一智,会懂事起来的。”
干这行久了?,夏渔见过很多孩子,什么性格都接触过,这句话也不是在安慰林疏朗,而?是在陈述事实,即便是他们自己,也是这么从小屁孩一路长大的,重要的是,要给小朋友长大的时间。
这个道理林疏朗自然也懂,只是原本生活单一的他,回?国以后要照顾哥哥离异后留下的女儿,再加上母亲经常生病,家里大事小事都要仰赖他,他经常会生出疲惫感。
他一贯性格内敛,不轻易跟人坦露家庭的烦闷,今晚面对着夏渔,却难得敞开心扉。
夏渔猜到他不容易,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不容易。
林疏朗哥嫂三年前离异,都是不要孩子牵绊的潇洒男女,离异后双双出国,一个在法国,一个在美国,前嫂子嫁了?一个法国人,去年刚给林奇妙添了?一个混血弟弟,他哥半年前也再婚了?,已?经打?算定居那边。
大人是滋润了?,最可怜莫过于小孩子,被离婚的父母双双抛弃,几年见不了?一次面,缺爱的同时,又处于性格最敏感多变的青春期,十分让林疏朗和他父母头疼。
夏渔能感觉出林疏朗心中的郁结,他是他所学领域的佼佼者,掌控知识游刃有余,但在教养小孩子上,他不过是一张白?纸,自私不负责任的哥嫂,将养育孩子的责任推卸到他身上,他面上不显,但在这个深夜,夏渔可以清晰看?到他脸上的沉重无?奈以及无?助。
除了?倾听,她好像没有办法安慰他,但想了?想,她还?是可以跟他深入聊一聊的。
“前几年,我遇到过一个小孩。”她回?忆起前几年,“是个盲童,两岁时查出视网膜母细胞瘤,妈妈很坚强,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积极治疗,小朋友最后虽然看?不见,但至少活下来了?。”
“但活下来还?不能解决问题,怎么生存,是最大的考验。”
夏渔想起那一年和那一位妈妈的谈话,到今天还?是心头翻涌着巨浪,一忆起就感慨万千。
“那位妈妈后来把小朋友送来上自然拼读,这是我们机构有史以来接收的最特殊的孩子,怕带不好,我专门跟那位妈妈聊了?一会儿,我问她为什么把小朋友送来,为什么不送他去专门的针对特殊孩子的学校,她说她不要,现在几乎所有城市里的孩子都要上培训班,他的孩子也不能错过这样的体验。”
“于是我主?动?建议,我们专门找一个老师上课时陪同在孩子边上,防止孩子碰了?撞了?,她又拒绝,她不要他的孩子得到特殊对待,她要的就是碰了?撞了?,以后等他长大,会经历更?多的疼,不可能一直有人陪着他的,所以他最好从现在就开始习惯。”
夏渔娓娓道来那个铁石心肠妈妈的故事,林疏朗一直在边上安静地倾听,并不打?断,直到夏渔漾起笑,两人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