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你并不喜欢我给你挑选的礼物?”卡利斯特问,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我觉得它们还是很适合你的,特别是那个蓝宝石的盒子,和你的气质很相配。”
“如果您说这是送给我的礼物的话,那恕我失礼,先……卡利斯特先生,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路易说,他既感到有些慌乱,又奇异地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这两个礼物太贵重了,我想这肯定是您这样的贵族才应该使用的东西,而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适合用的。”
“这种说法就未免可笑了,谁都知道,每一位绅士出门的时候都应该带上他的怀表和法郎盒子,这是最基本的礼仪规则。”卡利斯特说,他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既然你把你的怀表和法郎盒送给了我,那我自然得解决掉你所面临的问题,这么一来,给你挑选一些新的配饰也是很自然的事,不是么?”
我才没有把我的怀表和法郎盒子送给你,明明是你自己硬把它们从我身边抢走的――路易心里这么想着,不过他可不敢把这些话给说出来:“没有配饰确实会带来一点麻烦,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卡利斯特先生,我很感激您的好意,不过这种小小的麻烦我自己就可以想办法解决掉。”要是接受了那么贵重的东西的话,他可要怎么向阿尔解释!
“如果你是担心我挑选的礼物会让你的朋友起疑心的话,你尽可以放心,不管是怀表上还是法郎盒子上,都没有我的家族的徽章。”
就像是看出了路易的担忧一样,卡利斯特对他这么说道,他还顺带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想要有我的家族徽章的配饰的话,我可以把我现在带着的送给你。”
“您、您还是不要开玩笑了。”
路易结结巴巴地回答,他转头环顾了一下小餐厅,想要问卡博现在是什么时间,却发现那个狡猾的近侍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退出了这个房间:“卡利斯特先生,我想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您还要去往德・马尔塞伯爵的府邸参加舞会,不是吗?也许我也应该向您告辞,以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
“啧。”
在路易一再的拒绝之后,卡利斯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站了起来,走到路易身边,然后伸手拿起那个装着配饰的刻花盒子,打开来把里面的怀表和法郎盒子拿了出来――也是在这个时候,路易才发现原来这两个小配饰之间还有一条细细的金色表链相连着,只是之前这个表链被藏在天鹅绒的垫子下面、以至于他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拿出那两个小物件之后,卡利斯特微微俯下身来,那个金色的怀表从他手里滑落在半空里,轻盈得就像一枚秋天里的枫叶:“你答应了我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不会拒绝我的礼物,不是吗?出尔反尔,可不是一位体面的先生应该做的事情。”
“……当、当然,卡利斯特先生。”
第95章 雾月・晚餐与礼物(五)
“……当、当然,卡利斯特先生。”
哪怕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路易答应卡利斯特提出的“不可拒绝他的邀请和赠送的礼物”的要求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快就要为自己所收到的礼物价值过于贵重而头疼――作为一位素来将“节俭与克制”作为座右铭的虔诚教徒,他怎么会想到当时卡利斯特所说的“礼物”,和他在过去二十多年间所得到的各种礼物(比如圣诞节的时候邻居们互相赠送的长笛、烛台和野味等实用礼物)实际上并不是同一个概念呢!
不过,比起子爵手中那价格不菲的精致饰物,更加让路易不安的还是他和卡利斯特之间已经过于接近的距离。在已经知晓卡利斯特的真正心思的情况下,他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足以对路易造成巨大的影响,更别说他们现在的状况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路易能嗅到子爵身上那好闻的柑橘调香水味,这让他无可避免地想起在卡利斯特的办公间的时候他们的那些完全不符合世俗规矩的谈话、而几乎恨不得能立刻溜走;这样一来,想要继续拒绝子爵的要求也就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的话我会非常高兴,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你许下的诺言可不应该每一次都由我来提醒你。”
在这么说着的时候,就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路易的窘迫――当然了,也有可能早就已经发现,却故意装出没有察觉的样子――一样,卡利斯特非常自然地拉起路易的右手,然后把那枚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的金怀表连同那用蓝宝石镶嵌出羽冠图案的法郎盒子一起,放到了路易的手心里。
“我、我会记得您的提醒的。”路易又不安、又窘迫地回答,他能感觉到子爵的手温度非常高,甚至生出一种自己的手心就要被对方的体温烫伤了的错觉来:“我不会再忘记的了。”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在我这里,你已经很多次都忘记了你所承诺的条件了,这可没办法让人相信你在离开我的视线之后还会记得。”卡利斯特说,他故意无视了路易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去的举动:“我认为,也许应该有一些别的东西来帮助你时刻记住你所答应的条件。”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太对劲,路易一下子警惕了起来,这种熟悉的语调总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什、什么别的东西?”路易相当谨慎地问,非常担心面前的这位先生又会想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法子来――不幸的是,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确实是有道理的。
“那自然得是一些能时刻提醒你我们之间定下的契约的东西。”卡利斯特说,在说这话的时候,他手上非常强势而不容拒绝地引导着路易打开了那个蓝宝石的法郎盒子,示意他看向盒盖的内面:“我觉得在这里放上一张我的肖像会是一个好主意,这样你每一次打开法郎盒子的时候,就都会记起来我和你之间的约定了。”
“您、您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听到子爵提出的这个想法,路易简直要被他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没错,在法郎盒子里放上一张小肖像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欧洲都流行已久的一种风尚;但不管是哪个国家,人们都只会在随身的物品里藏着最亲密的人的肖像,这要是真的按照卡利斯特的想法去做――圣母玛丽亚在上,光是要向阿尔莱德解释这个金怀表和法郎盒的来历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要是再让阿尔莱德看到法郎盒子里还有子爵的肖像,他简直不敢想象到时候他会面临的局面!
“如果您执意要这么做的话,哪怕是违背我之前的诺言,我也绝对不会收下这个盒子的。”路易说,他说话时的语调都因为过度的惊吓而变得急促起来。
“听你这么说,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绝对不行,先生,这绝无可能!”
“你拒绝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可真是件让人遗憾的事情。”卡利斯特说,他看起来也确实是非常遗憾而苦恼的样子:“看来我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爱反悔的合作者,说实在的,不守信用的客人可是最不受银行欢迎的人了。”
“您当初的条件里可绝对没有这样的说法,先生,这可不是我答应了您的条件后再反悔。”
也许是卡利斯特提出的“在法郎盒子里放上他的肖像”这件事给路易的冲击实在太大,他居然有胆子跟子爵争辩了起来(当然,这也可以看出对路易而言,这种做法是多么不可接受的一件事),不过,对于他的争辩,卡利斯特居然一点也没有生气。
“虽然我确实没有提出过关于肖像的要求,但我记得,我们在称呼问题上可是达成了一致的。”卡利斯特说,他那双蓝色偏绿的眼睛略带笑意地看着路易,语调优雅:“小家伙,你有没有数你刚刚又喊了我多少次‘先生’?”
“……呃?”
经卡利斯特这么一提醒,路易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情绪激动时所犯下的错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子爵说他“爱反悔”似乎还真不是一个不公正的评价。
“作为一位体面的先生,我相信你会坚决遵守你的承诺的,对吧?”卡利斯特问,不知道为什么,路易总觉得他的语气非常像圣经故事里诱骗亚当夏娃吃下苹果的那条蛇:“既然这样,你难道不应该立刻把你所亏欠的都弥补回来吗?”
“这,我,我……”
路易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卡利斯特的陷阱里,可是这个难题又是他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他很想再次用“卡利斯特先生”这个称呼将目前的困境给含糊过去,然而子爵却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你刚刚喊了两次‘先生’,那弥补的时候就不应该再出现‘先生’这个词了,是吧?”
“可是,我……”
路易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子爵所要求的不带“先生”一词、而直接喊出对方的名字,这让他一时之间涨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当路易左右为难的时候,侍从卡博再次出现在了小餐厅的门口,他手里拿着子爵之前脱下的外套,而出声提醒他那正在催促路易履行承诺的主人:“先生,我很不愿意打扰您和法朗坦先生交谈的兴致,但我不得不提醒您,出发的时间已经快到了,马车夫已经套好了马车,随时都能把您送到德・马尔塞伯爵的府邸去。”
“卡博,你应该知道,有时候过于尽职也不是一件好事。”
“啊,先生,实际上我已经尽力不打扰您和法朗坦先生的谈话了。”卡博说,“但是时间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流逝的,如果不按照预定的时间出发,您可能会在殿下驾临之后才抵达德・马尔塞伯爵的府邸,这未免过于失礼,所以我就不得不来当这个扫您兴致的人了。”
“大人,看来我不能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听到卡博的说法,路易急忙这么对面前的人说,卡博的出现是如此的及时,乃至于他几乎要对那位侍从感激涕零起来:“我诚挚地祝愿您在今晚的舞会上得到殿下的赏识。”
如果说卡博的出现让路易抓到了救命稻草,那他的主人对自己侍从的搅局就不是很高兴了,子爵转头瞪了卡博一眼,然后才回过头来看着路易。
“耍滑头的小家伙。”卡利斯特轻轻地哼了一声,不消说,他指的就是路易,这让路易的脸上都要烧起来了:“如果不是今天殿下会去那里……哼,这笔帐我先给你记着,下次再一并算上,你可别以为你能这样就混过去。”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子爵却是非常自然地向路易伸出手去――在路易以为他可能想要拿走金怀表或者法郎盒、而没有多少防备的时候,他飞快地用食指刮了一下路易的鼻子,然后满意地看着路易因为他这个一点也不贵族的举动而惊呆在了那里。
“您、您这是做什么?”
路易呆呆地问,他根本无法想象身为贵族的卡利斯特居然会当着他的侍从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而当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简直就要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了――圣母玛丽亚啊,一个已经成年多年的男士,被另外一位先生像逗弄小孩子一样――刮鼻子!还是当着其他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