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晏挑眉冷笑,“苏公子这哄三岁小儿的话是如何说出口的?”
苏卿白把药粉撒在齐晏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
见齐晏咳出一些血丝,苏卿白蹙眉道,“我送的续绒草皇上可用了?”
齐晏没好气地答,“用他作甚,扔了。”
“我翻遍整座海平山,就取了那几株,皇上说扔就扔,真不领情。”
齐晏眉头拧成一股麻绳,这人肚子里揣了个崽子竟然跑去翻山?真想把他骨头敲碎再不能走路才好。
“就算如此,我亦不会原谅你。”
“不求皇上原谅。”
俩人之间生出一些陌生人般的疏离。
齐晏忽地抓紧苏卿白枯瘦的手腕,道,“你体内的血虫是怎么回事?”
“无事,还有一只血虫下在曲子国皇子段言身上,只要他不死,我就不会死。”
齐晏想起曲子国种种,倒也真的信了。
苏卿白把药箱放好,淡淡笑道,“这场战后天下太平,以皇上的雄才大略必能成一代明君。”
“以后的太平盛世离不开苏公子。”
“嗯?”苏卿白不解。
齐晏重新望向苏卿白,眼里突然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仿佛眼前这人他不认识似的,“朕给你一支军队,让你回北疆,替朕守着西北门户。此生不得离开北疆。”
第157章 你我死生不见
这番话像枷锁似的紧紧箍住苏卿白的脖子,让他喉头哽咽,发不出音来。齐晏竟认为他在谋北疆,在齐晏心里, 自己与那些算计他的人一样 ,没有不同。
苏卿白哑声问道,“北疆若是守不住呢?”
“苏公子,那是你的家。”
苏卿白苦笑,是啊 ,那是自己的家,家没了,人还要留着吗?
一支军队,若是敌国入侵,必定惨败,一支军队,若是想谋逆,天方夜谭。齐晏这是将自己囚1禁于北疆,死生不见了。
云谷去不成,大概也真活不到孩子出世了吧。
“好。”苏卿白答道。心里想着只盼你将来别后悔。
苏卿白走后,齐晏怔怔地坐在书案前,泪雨滂沱,北疆还他了,北疆王也洗去了污名,这算不算还了他真正的自由?
可刚刚分明那么想揽他入怀,那么想听他说抱抱他,那么想带他回皇都。
落了一夜的雪,北风寒冷刺骨。
囚室无灯,又冷又潮,昏暗中隐隐看见苏之雲坐在地上,出奇地安静。
牢外苏卿白披着绒斗篷看着地上的人,眼神凉淡至极。
苏之雲勉力动了动,牵动后背的伤,痛得他不住地“嘶”声。
苏卿白漠然说道,“皇上仁慈,他定会让你痛痛快快地上路。”
苏之雲急喘两声,道,“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当初皇上要娶你,你却拒绝,你只要成为皇后,别说北疆,将来整个天下他都愿意与你共享,为何这一路我谋划起兵你却不告诉皇上,而是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卿白淡淡一笑,道,“嫁予齐晏,我想做北疆王当然是容易的,只是我命不久矣,我若是死了,北疆日后定然会落到你手里,苏大公子你当然不会乖乖安于现状,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要的难道不是整个大齐?到时你手握重兵带着那支军队与齐晏对抗,会是件很棘手的事。我只是借了皇上的手将你去掉了而已。”
囚室内有了些动静,从栅间伸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攥住苏卿白的衣袖,厉声道, “自古成王败寇,这四海之主换个人来做,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你名不正言不顺。”
“你把虎符牌上的眼珠子给了他,又暗地里在各地安插死士,从一开始你就是向着他的。”
“你可以这么想。”
苏之雲狂笑不止,道,“老天有眼,你也马上要死了,你机关算尽,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最后依旧不能与自己的好情郎在一起,真是可惜啊。”
苏卿白将苏之雲流着脓血的手拿开,低低叹息,道,“我一生所求,从来不是与齐晏长厢厮守。我这副身体如何活得长久?”
苏之雲不敢相信地盯着苏卿白看了良久,他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双沉不见底的眼睛,跟北疆王完全不同,他就像他那个该死的娘。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想与他在一起。”
苏卿白用锦帕掩嘴轻咳,声音低沉,“我不想,我想的是替父亲洗刷冤屈,拿回北疆金印,回到北疆。当初你捅1我一刀,厉声质问我为何放任赤羽鸟与北疆百姓不顾,我1日夜不安,战战兢兢,如今鸟也安顿了,百姓也平安了,这些都是你想要的,只不过北疆王不是你而已。”
“你不必不甘心,即便没有父亲的那件事,北疆王这位置也轮不到你。”
苏之雲闻言颤颤地坐下,二十多年的风雨在这一刻都化为尘埃。
原来,到头来自己竟是他苏卿白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苏卿白成为新一任的北疆王,皇上赐了无数金银珠宝,而苏之雲因造反受凌迟之刑,同为苏翎之子,命运却是天差地别。这十来年,分明随时都会死掉的是苏卿白,到头来,他依旧活的如此高贵,不可藐视。
苏之雲躺在地上,雪花绒绒而坠,化在他被割了好几刀的脸上,被割了肉后的脸反而没那么疼,只是汩汩流血,周围的人由开始的喊打喊杀声渐渐变成窃窃私语声。这一生仿佛只一瞬就走到尽头,如果知道今日躺在这里的是自己,当初就该一刀捅死苏卿白,拉着他一同去问问父亲,为何厚此薄彼?
雪继续下着,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