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言的奶奶也早已经被接去s市养老,再见林西言时已经不再恶言相向。后来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还自以为一碗水端平,对两个孙子都很好。她甚至偶尔还要怪林西言不会说话,很不开窍,一点也不会孝顺老人。
世上的伤害大抵都是如此,施暴者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受害者却还要裹挟着心底的伤痛前行。但凡不能大度原谅,都要被指责不懂感恩,斤斤计较。
“都已经过去了――”
林文海时隔多年再见到林西言那天说了这样一句话,似乎也给林西言以后的生活定下了某种基调。只是林西言尽管比寻常孩子敏感一些,却也没有立刻就明白过来。后来,才慢慢意识到林文海的这句话其实已经把林西言漂泊无助的那几年轻轻带过了,他辛苦打拼才得到的幸福家庭不容许存在不幸。
北上的那个清晨。
林文海带着林西言,在车站旁的一家路边摊里吃了一碗馄饨。那大概是林西言此生对父爱最深刻也是最具像化的理解,具体到那个清晨里混合着烟草的氤氲气味。
出乎意料地令他安心。
大概是某些情感的触动可以共通,也不知怎么昨晚陆时煜给他缔造的安全感就和记忆里的场景重叠了。他或许没有立刻想起那个时候,但是却下意识地想要确认这种安全感。
别墅里的女佣向来不跟林西言多话,只把食物端到桌上,摆好餐具就离开了。她的动作和说的话都与平时并无什么不同,却还是有着无形的压迫感。
林西言不知道这一碗馄饨究竟是一种警告还是试探,只好一并都往坏了想。他怕自己太过害怕会手抖,因此拿起餐具时动作很慢,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把勺子拿到手里。
两年间他一直都在试图让自己适应这种生活,尽可能地把自己逼成一个没有情绪、没有思想的木偶人,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是人,总要有七情六欲。
也总会彷徨、害怕,会在转瞬即逝的安全感里露出某种形迹。无论身处什么境地,总要有哪怕片刻的休憩,才能让无处安放的这些情绪有个栖身之所。
否则,岂不是只剩下泥足深陷这一个选择?
第22章
游轮 05
女佣过了一会来把餐具收走,顺便转告林西言,陆明远下午六点左右回来,让他提前去楼下等。
林西言顿了一下,问:“……是要,出去吗?”
女佣看他一眼说:“不知道。”
林西言静默片刻,直到女佣端着托盘从他房间出去,他才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沉沉地吐气。
他最害怕陆明远带他出去,不管是把他当作一个花瓶作摆设,还是在声色犬马的场合里,把他当作某种助兴的工具。
林西言有时候距离陆明远很近,但是他的确从来不明白这个人在想什么。
喜怒不定这四个字其实不足以概括陆明远,林西言一直在小心地观察,但是陆明远的行事似乎是没有逻辑的。
尤其是,对待他。
说来很可笑,林西言只是被他父亲送来讨好权贵的工具,但他的的确确觉得陆明远对他的态度有些难以捉摸。
原本这无非两种可能,喜欢就留在身边,不喜欢就送走。
可陆明远对他,似乎介于这两者之间。一开始,林西言是觉得陆明远对他是无所谓喜欢不喜欢,玩物而已,像他这样的,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一个又一个,哪里喜欢得过来。
可慢慢,林西言就发现不对。
陆明远把他带回家,与其说是当作情人在养着,倒不如说是故意把他留在身边,好长久地折磨他。
陆明远看他的眼神总是冷漠的,有时候还有一些转瞬即逝的仇恨,更多的时候是在冷漠里有些莫名的快意。
看起来就像是林西言受到什么痛苦或者遭遇什么不堪会令他感到某种匪夷所思的快乐。
这实在是难以理解。
林西言从前甚至没有见过他,这种恶意究竟是为什么?
林西言不敢睡午觉,计划一整个下午都用来枯坐。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陆明远好像特别喜欢把他置于这种无事可做的境地,喜欢看他为此迷茫、不安。
但是人总要做点什么,哪怕很苦很累也都有一个寄托的对象,哪怕做不出什么成就,回顾起来也能说清楚自己是怎么虚度了光阴。
林西言却不能,他被禁锢在无形的牢笼里,要的就是他无知无觉地虚度了光阴。
一两天甚至一两个月都还好,但是一两年、甚至三五年呢?长此以往也不知道心性会被磨灭成什么样子。
直到接近六点,才隐约听到楼下有一阵繁忙的声音。
林西言以为是陆明远回来了,认命一般地打算下楼,才出门就被堵住了。
林西言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望向陆时煜。陆时煜出现得很突然,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了二楼的某个房间里。
大概是久未通风的缘故,长时间不住人的房间带着一股熏人的窒闷感。
林西言一言不发,安静地看着他。
陆时煜:“……”
林西言太顺从了,他又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了。陆时煜思绪飘了一大圈,才终于说:“跟你学的,昨晚你也这样把我关起来。”
林西言尽管在慌忙里贪图和陆时煜的任何接触,但是他这时候还不下楼,女佣们一定要来找他。
果然,门外很快就出现了找寻他的声音。
林西言不自觉地屏息,不希望被人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