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第一?次见到?季扶光的场景。那是梧川的早春, 他披着毛领丰厚的大衣立在高门?院内,肤白胜雪,轮廓深隽。
她紧张地握住母亲的手, 直到?陆永善在边上不耐烦推她:“快叫人, 叫季二叔。”
季扶光垂眸看她, 慵懒像在看一?只小猫。
梦境颠簸,画面一?转,眼前?是梧川那个火光滔天的夜。
消防车的声音响彻梧川上空, 每家每户都明?着灯往外张望,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灰。季氏祖宅人进人出, 乱作?一?团。
“真是报应!谁让季家人过河拆桥, 等那病秧子?长大了就和我们断了干亲。”
陆永善在街上打探了一?圈,回到?家洋洋得?意:“看吧,如今女儿疯了, 把祖宅都被烧了!”
季家着火了?
那二叔呢?!
她慌张地跑出去, 挤在混乱的人群中。浓烟滚滚中, 季氏祖宅焦黑了半片, 祠堂完全损毁。
季扶光静静地坐在后院冰冷的门?槛上。
大衣毛领遮住了那张年轻而不可一?世的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微抖。
二叔……
他的绝望如春夜里的藤蔓, 迎面纠缠住了陆白。她心揪成了一?团,朝着他走过去,却?看到?时空回流,梦境由黑夜变回了白昼。
季氏祖宅依旧宏伟森严,完好无损。朱红色的高门?外,季扶光身?长玉立,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陆落落,你?哭什么呢。”
刘海下, 他深邃的眼仍旧淡漠:“即便我不再是你?的二叔,但?照样能供你?学音乐。”
她仰着头,看到?季扶光嘴角有淡淡的笑?。那一?抹暖意,几乎就能让世间万物复苏。
梦境穿插变幻,到?了最后,陆白看到?了去世的母亲。
庙堂肃穆,佛像眉目慈悲,母亲正虔诚地跪在蒲团前?祈福。
她低声问:“妈妈,你?在求什么。”
“我求落落不受束缚,平安长大。”
母亲叩首之后,又回过头,对着她温柔地笑?了:“还有,遇到?一?个尊重她,爱她的丈夫。”
睁眼时,陆白的双眸还蓄满了泪。梦境太?真实,真实得?此刻她恍如隔世。
母亲的笑?仿佛还在眼前?,季扶光俯视的眸,依旧如天神一?般历历在目。她盯着头顶的床幔整整半分钟,意识才逐渐回笼。
四肢酸胀,头痛欲裂。
她想起来了。季扶光昨夜将她按在浴室里折腾了许久,当时头发还是微微湿的,大概是被弄感冒了。
“太?太?醒了?”
身?侧传来陈婶的声音,陆白微微转头,想应声,嗓子?却?像被火烧一?般灼热。
“您发烧了,风寒。”陈婶递来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靠在床头,“昨夜医生就来过了,开了药,让您好好休息。”
窗外已是正午时分,阳光热烈地照着围栏上的蔷薇花,从床上望出去,嫣红得?好看。
陆白捧着水杯小口喝着,神色逐渐清明?。
她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先生呢?”
“先生有要紧的工作?,去公司了。”
陆白垂眸,低声重复着:“这样啊。”
他昨夜说什么了?
“落落,我知道你?喜欢小提琴。但?你?要明?白,我已经给足你?自由了。”
为什么想起梦里的季扶光,为什么想起他过去的模样,再想起现在的他,心里还是这样难受呢。
“哎,太?太?,您也该注意身?体了。”
陈婶给她住了肉丝粥,用床上餐桌摆在她面前?,脸上满是心疼:“你?烧得?厉害,先生也几乎一?晚没睡,一?直忙着给您物理降温。”
她稍稍怔愣:“是么。”
“是啊。今早也是被电话催着,叶特?助的车都到?门?口请了,他看您退烧了才肯离开的。”
“……”
陆白沉默了一?阵,神色疏淡地勾了勾唇:“真是辛苦他了。”
*
初夏傍晚,微风徐徐。高尔夫球场上,林意寰意气风发,姿势完美地打出了一?个球。
“嘿,快看。”
他得?意地回头,却?只看到?季扶光坐在球车上,目光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
“你?什么情况。”林意寰有些不悦,握着球杆就向他走来,“让你?来打球的,不是让你?来欣赏风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