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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 第18章

乌金坠 尤四姐 3343 2021-07-05 08:21

  “哦……”颐行有点犯糊涂,“就没有例外的时候?”

  高阳复又一笑,“没这个例外。大英开国至今三百多年,规矩严着呢。要是让外男满宫瞎溜达,那不得坏了菜!”

  啊……有理!颐行只觉背上寒浸浸的,仲春时节也冒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可她又不能说得太直白,只好含糊着问高阳:“谙达,宫人有个病痛,也能叫太医给咱们瞧吧?我和您打听打听,御药房有没有一位姓夏的太医呀?”

  高阳翘起一根小拇指,捅进帽沿底下挠了挠,“那我可说不上来。宫里的太医无定员,多起来连师父带学徒的,得有两三百人。”

  “那坐更的太医里头呢?”

  高阳琢磨了一下子,“能坐更的,都是太医院的大拿,毕竟夜里得负责整个紫禁城的主子们呢。我知道的人里头,并没有姓夏的太医……姑娘和那位夏太医是旧相识?你要找人,我明儿让荣葆给你扫听扫听去。”

  颐行一听忙说不必了,事儿过去就过去了,要是打听出是有这么个人还好,要是没有,那她不是活见了鬼吗……

  算了,反正也琢磨不明白,懒费那个脑子。

  颐行对高阳道:“时候不早了,谙达快歇着去吧。”说完歪着脑袋,慢吞吞回她的他坦去了。

  直棂门一推,轻轻地吱扭一声响,颐行踏进屋子四面环顾了一圈,一桌一炕还有一张小柜子。虽说早前他们家下人住得都比这儿好,但相较尚仪局的大通铺,有个一人卖呆的好住处,已然是天大的恩惠了。

  这安乐堂啊,处处透着寡淡,但着实是一份美差,既清闲还能独享一间他坦,早知道就该让银朱一块儿来。

  颐行独个儿在桌前坐了会儿,舒坦过后还是有些冷清的。低头瞧瞧脚上,先头拿鞋踢纸钱灰来着,鞋帮子上也沾染了,于是脱下鞋对扣着拍打,啪啪地,扬起了一大蓬灰。

  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心境开阔不自苦,这是最要紧的。

  君子未必整天想着报仇,可就是这么巧,第二天冤家对头自个儿送上门儿来了,你道好笑不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①气死风:即风灯。因有护罩,风吹不熄而得名。

  第14章

  安乐堂不是阎王殿,它更像生死一线间停留的一个客栈。

  宫里头因人多,最忌讳生病,譬如伤风咳嗽那倒不要紧,捂一捂,出上一身热汗,兴许就好了。可一旦生了重病,治无可治了,就必须送到这地界儿来。

  大家心里都明白,进了安乐堂,等于一只脚迈进了棺材。正经宫人怕过了病气儿,不敢近身伺候了,安乐堂里当差的就不怕吗?因此病了的人送进来,大抵是等死,但凡有办法的,绝不愿意走这步,装也要装得可救,好歹留在他坦里。除非真的装不成,瞒不住了,那也是无可奈何。患病的人自己身子原就很弱,安乐堂里又到处弥漫着死气,但凡进了这门,就和外头阴阳两隔了。

  颐行也问过顾嬷嬷,有没有患了病,后来渐渐好起来的。顾嬷嬷说有是有,却极少极少。

  “病啦,整日间昏昏沉沉不吃不喝,咱们也忌讳病气儿,没人实心给他们喂饭喂水。你想想,身强体壮的尚且经不住三天饿呢,何况他们。反正进了这儿,能不能活命全看造化,太医给开了药,能喝的喝两碗,不能喝的也就罢了。不是咱们心狠,拿着阖宫最低等的月例银子,犯不着赔上性命。”

  人在恶劣的环境下,保得住自己是最要紧的,安乐堂的老人儿们也再三叮嘱她,不能少年意气,因为性命交关,少年意气最无用。

  头前高管事说,一个月也未必能迎来一个,颐行真信了。可今天就是这么巧,在她打着饱嗝踱到檐下看天色的时候,外头拿板子抬进来一个宫女。

  宫女用被子严严实实捂着,只露出一头黑长的乱发,暂且瞧不见脸,但颐行一眼就看见了随行的人,那人满脸肃容,没有表情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厉害劲儿,正是吴尚仪。

  看来是人都有走窄的时候啊,颐行回头喊了声:“高谙达,来人了。”

  高阳闻声从里头出来,黑瘦的脸比吴尚仪更冷漠。

  “得了什么病呐?”

  四个抬人的嬷嬷停在台阶前,安乐堂的规矩就是不得安排,不能随意进入。也是风水轮流转,安乐堂平时是最叫人看不起的衙门,可到了最后,却又是最能拿乔的衙门。

  吴尚仪微顿了下,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太医说是劳怯。”

  劳怯这两个字一出口,台阶上的高阳面色更不善了,“这病闹不好可是要过人的,送到咱们这儿来做什么,还不弄出宫去?”

  吴尚仪平时那么傲气的人,发现高阳并不买她的账,也只好放软了声气儿打商量,说:“谙达,我是尚仪局的管事,这是我干闺女,上月患了病,到如今一里一里亏下来,我是没法儿,才把人送到这儿来的。谙达,谁都有个至亲,她这么大好的年纪,要是挺过难关有命活着,将来再想进来就难了。所以还得请你帮帮忙,咱们都在宫里当差,牙齿挨着舌头,将来总有个互相照应的时候。”

  高阳听罢,笑了笑道:“姑姑太抬举我了,我是个穷太监,可没有旗下的阔亲戚。您说的很是,宫里当差总有互相帮衬的时候,不是我成心刁难,实在是……”边说边觑了觑门板上的人,“都病得这样了,搁在咱们这里,谁敢照应呢,留下也是耗日子。”

  吴尚仪听罢高阳的话,把视线调转到了颐行身上,摆出个和煦的面貌来问:“姑娘在这儿,还适应啊?”

  颐行垂着眼,欠了欠身子,“托您的福,这儿挺好的。”

  一个接待将死之人的地方,能好到哪里去,吴尚仪并不相信她的话,只当她是嘴硬。不过这种时候倒可以和她谈谈交易,隧道:“宫里头行走,今儿你帮衬帮衬我,明儿我再帮衬帮衬你,偏过身子就过去了。这丫头说是我干闺女,其实是我娘家侄女,我无儿无女,留她在身边是个安慰。可惜她命薄,染上了这宗毛病,我的意思是你替我尽心照应她,待她好了,我接你们一块儿回尚仪局。你的功劳我记着,往后我像待自己孩子似的疼你,你看怎么样?”

  所以投靠一个人,还得拿小命去换?

  颐行也得拿一回搪,推诿道:“太医都瞧过了,不成事才送到这儿来,我又不是神仙,我能有什么办法。”说着瞧了高管事一眼。

  高阳没什么表示,对插着袖子眯眼看着吴尚仪,像在等她的答复。

  吴尚仪碰了个软钉子,要换作平常,早拂袖而去了。这回是人在矮檐下,只得退让了一步道:“她能不能活命,看天意吧。我也不说痊愈不痊愈的话,只盼她能再活上十天半个月的,就算你的功劳。”

  这个条件开出来,不可谓不诱人,毕竟小小的安乐堂离登天梯远了点,她可是立志要当皇贵妃的人,唯有留在尚仪局,才有分派进六宫的机会。

  关于将来的计划,颐行昨夜闲来无事好好考虑了一番,她甚至想到了绕开皇帝先讨太后欢心。不过那都是后话,万般打算,也得先离开安乐堂才能实行。

  这就又把问题抛到高阳面前了,高阳偏头问颐行:“你是什么打算?尚仪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姑娘要是有胆儿接手,试试也无妨。”

  颐行想了想,本打算再推诿两下的,可自己又装不出那做派。

  调转视线看看板子上的人,病得是不轻,但被褥还有起伏,说明知道喘气。

  要接手一个病鬼,确实需要莫大的勇气,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得横下一条心应承下来,“我尽心看顾她,但生死有命,倘或她有个三长两短,希望尚仪不会因此为难我。”

  吴尚仪那张长脸上推起了一点笑,“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只要你尽心,旁的不图你什么。”说完望向高阳,“管事的,给指间屋子吧。”

  高阳的手方不情不愿地从袖子里抽了出来,随意往东指了指,“就那间吧,朝阳,风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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