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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 第43章

乌金坠 尤四姐 3851 2021-07-05 08:21

  夏太医一副“看吧,识时务的都这么说”的表情,也不再多言了,就这么掖着手,站在她而前低头乜着她。

  看回来!心里一个声音在叫嚣,多年前吃的亏,不能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了。

  这尚颐行有多可恶,当年她的那张笑脸,到现在都时时在他眼前浮现,这是他儿时最惊恐的回忆,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是被她吓醒的。

  犹记得当初,他是先帝最得意的儿子,文韬武略百样齐全,结果,就是这稀奇古怪的毛丫头,破坏了他无暇的名声,让所有人知道太子爷有随地撒尿的坏毛病。为了这事儿,他苦闷地在屋子里关了三天,没有人知道,当他再次鼓起勇气踏出房门时,那些看他的眼神有多复杂,他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假装这件事从未发生的。

  后来娶了她的侄女,一个知道他底细的人,以至于皇后每次看他,他都觉得她在憋着笑,这是帝后不睦的导火索,一切根源全在这老姑奶奶身上。

  风水轮流转,解铃还须系铃人,哪里栽倒了,哪里爬起来。因此看回来,是他现在的目标。不管用什么办法,让自己捞回一点本,你看过我,我至少也看了你,就不觉得那么亏得慌了。

  颐行这厢呢,哪里知道夏太医此时的盘算。她还一心觉得他人品很好,对待皇帝也好,小宫女也好,都一视同仁。

  于是她也没什么可扭捏的了,背过身去解开了领上纽子,一层绿绸一层里衣,最后剥出那嫩笋芽一般的肩头,往前递了递说:“您给瞧瞧吧,究竟伤着我的心肝脾肺肾没有。”

  有点儿晃眼睛,这是夏太医看后的第一想法。本来咬着槽牙的较劲,当她真的脱下衣裳让他过目时,好像又变成了另一种感慨。

  ……当年的黄毛丫头长大了,长出了女人的身条。不过十六岁确实还稚嫩,这圆圆小小的肩头,还不及他一握……

  他忽然有点羞愧,并没有大仇得报后的快活,反倒觉得有点良心不安,不该和个孩子认真计较了。

  “看着……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击打之后有瘀血,不碍的,修养两天就好了。”他的视线很快调开,调到了药箱上,过去胡乱一通翻找,找出了舒经活络的药油递过去,“请人帮忙,早晚揉搓进皮肉里,瘀血慢慢就会散了的。”

  颐行不疑有他,阖上衣襟忙去接了药,含笑道:“我原说是皮外伤来着,您还不信,不过瞧瞧好,瞧完了我也放心了。”手忙脚乱把衣裳整理好,又去案上搬了茶叶筒来,说,“您且坐坐,我给您沏壶新茶。我们这儿喝的是高碎①,慢待您了,今儿多谢您,大热的天气,特特儿跑了这一趟。”

  夏太医自然不能乱用别人给的茶,就算是盛情款待,也不便坏了规矩。便道:“茶我就不喝了,你细心照料她吧。记着别让伤口碰水,要是有什么变化,再来找我就是了。”边说边收拾起药箱,往肩头一背,头也不回地迈出门槛,说“走了”。

  旗下人客套,颐行当然也不例外,她追出去,扬声说:“夏太医,我送您一程。”待追上去要给他背箱子,他让了让,没有接受。

  不接受不要紧,不妨碍颐行和他就伴儿。这一路上她也打自己的小算盘,试探着说:“夏太医,我早前没想到,您竟还是御前的红太医呐,难怪您行事那么磊落。我想问问您,伺候皇上的时候,是不是都捏着心呐?皇上是天字第一号的人物,脾气八成大得很吧?”

  夏太医心头一蹦哒,心说果然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一旦知道他和皇帝有牵搭,她就开始琢磨自己关心的事儿去了,总算还有点儿上进心,这很好。

  至于怎么形容皇帝呢,他得好好斟酌一下。

  “帝王执掌万里江山,人君之重,重如泰山。不过皇上是个和蔼的人,满朝文武不都说皇上是仁君嘛,要是惹得仁君震怒,一定是臣子做得太过分了。”他边说,边回头瞧了她一眼,“听说你那哥哥,早前是个巨贪啊。”

  颐行摸了摸鼻子,“也不能这么说,先帝爷几下江南,都是我们尚家接驾。您想想,皇上随行那么多的王公大臣,吃要吃最好的,用要用最好的,朝廷又不拨银子,那周转的钱打哪儿来?我们家自打头回接驾,就闹了亏空,那时候我额涅连多年攒的梯己都拿出来了,家里挣了个风光的名头,实则穷得底儿掉。所以我说嘛,臣子一年的俸禄加上养廉银子,就那么几千两,像御菜一顿就要一百零八道,赏你赏他的,皇上还不如省着点吃呢。”

  夏太医摸了摸额角,“帝王家吃的就是排场。”

  “要排场也行,国库里头先拨银子嘛,像这么带嘴光吃,多大的家业也经不住啊,您说是不是?”

  她善于用“您说”这一套,说到最后他就不知该怎么应对她了。

  他思忖了下说:“反正当今皇上体恤民情,也没打算下江南。”

  颐行却不那么乐观,“您不知道,是人总有个心血来潮的时候,要是哪天想不开了,那江南道又得出巨贪了。”

  夏太医停住了脚,“那照你这么说,贪官是给逼出来的?”

  颐行理所当然,“别人家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家就是。”

  当然朝堂上的事儿不该妄议,她还是懂规矩的。前头琼苑右门就快到了,她想了想,好容易有个行走御前的人,总得抓住时机,便道:“夏太医,我们不议论那些了,我托您个事儿成吗?”

  夏太医而罩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望向远方天地开阔处,随口一应:“你说。”

  “往后您给皇上看病的时候,瞧准时机提我一嘴行吗?就说尚家老姑奶奶进宫了,长得又好,又仰慕皇上。”这话说完,自己先红了脸,反正这会儿也顾不得夏太医怎么瞧她了,她搓着手许了诺,“咱们认识也有阵子了,明人不说暗话,只要我爬上去,将来一定保举您当太医院院使。您再也不用穿这八品鹌鹑补子了,我让您穿五品白鹇补子,您细掂量,看看这桩买卖怎么样?”

  第29章 (我有一样长处,就是温柔。)

  夏太医吃了一惊,心说好啊,行贿都行到我头上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问:“你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呀?”

  颐行说:“我野心勃勃啊,我想为妃为嫔,想挣功名,捞我哥哥和侄女儿。您听说过我们家的境况吧?我哥哥给罚到乌苏里江看船工去了,侄女也给送到了外八庙。我哥哥他腿脚不好,受不得湿寒,我侄女儿打小就不爱念佛,皇上罚她天天抄佛经,不是让她比死还难受吗。我爬上去,不为别的,就为光耀门楣,我们女孩儿不能上前朝当官,只好在后宫使劲儿。为了我的远大志向,您就帮帮我吧。”

  所以是真不见外呀,见了两回就掏心掏肺自来熟了。

  夏太医歪着脑袋琢磨了下,“后宫里头嫔妃多了,皇上未必因为一个你,就赦免了你哥哥和侄女。”

  “那就瞧我的本事了,横竖我立志当宠妃,不当宠妃,有权也行。我没别的想头,就想救我哥哥和侄女,您是性情中人,一定能明白我的大任在肩,对吧?”颐行说罢,做出了个志在必得的表情。

  立志当宠妃,不当宠妃,有权也行?想得倒挺美。

  夏太医心平气和地看了她一眼,“后妃不得干政,就算你爬上去,也未必能救你家里人。其实别想那许多,先为自己再为别人,这才是明白人该干的事儿呢。”

  颐行说是,“我就是先为着自己。您看我……”她托着胳膊站在他面前,“好好的大家子小姐,辈儿还那么大,上宫里当宫女,三天两头挨罚招打,多磕碜呐。我打小儿就是受人伺候的,上这儿我伺候人来了,心里实不情愿。所以还得托赖您,您在皇上跟前提我两回,说两句好话,兴许皇上一想起辈分儿,赏我个位分也不一定呐。”

  这下子夏太医开始觉得费思量了,“皇上瞧着辈份晋你的位,那也是拿你当长辈,有什么意思吗?”

  颐行说有意思啊,“我倚老卖老,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就成了,后头的路我自己走。”

  夏太医想了想,终于松口说成吧,“等我找着机会,一定替你美言几句。不过皇上这人务实,不看长相,你得想想除了漂亮,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到时候好留住圣心,提拔你上高位。”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并且比较费思量。她琢磨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真没什么长处,琴棋书画都沾点儿边,然而一样都不精通,要说可取之处,她迟疑着问:“能吃能睡,算吗?”

  夏太医闻言,眉毛挑得老高,“你觉得算不算?”

  颐行忽然感得难为情,讪笑道:“好像不能算。不过我有一样长处,就是温柔,保证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唱反调。”

  温柔?紫禁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柔情似水,难道她觉得三宫六院全是夜叉,都不知道如何笼络皇上?

  唉,让她列举自己的长处,实在太难为她了,夏太医觉得还是算了,“到时候我自己看着编吧。”

  颐行一听,觉得这人真是太讲义气了,于是万分感激地向他蹲了个安,“那我的事儿就拜托您啦,请您一定放在心上。”这时候已经到了琼苑右门上,便站在门旁轻轻颔了颔首,“夏太医,我就送您到这儿了。天儿渐热,这一路仔细暑气。横竖我的住处您知道,倘或有什么消息,您打发苏拉跑一趟传话给我,我再上御药房拜访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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