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皇界?”江寒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回忆起之前听到的宛若幻觉的话语。(“这是皇毁灭冥古地心来”)
“对,葬皇界,专为一位皇者修筑的葬地。”古老生灵抬头,看向了巍峨无尽的黑色殿宇。
他神色复杂,许久,才再度低头,看向了呆滞的江寒,轻声叹息道:“你想的没错,这永月神殿,其实就是一座棺椁,其中埋葬的,是一位仙皇,这方浩瀚世界,都是它的陵墓。”
“仙皇?”江寒呆滞。
神殿为棺,天地为陵,只为一人修筑葬地,这是何等大的手笔。
随即,江寒又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切,那鬼门关、‘来死’路、忘川河,一切都是假的吗?但为何与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如果一切真实,冥界为何又会变成这幅模样?还有,那忘川河的鬼魂所说,天塌了,月碎了,冥界才被人变成了这位仙皇的葬地吗?
可是,数十年前自己转世,冥域已经兴盛到极致,十殿王名震诸天,地藏王行走万界,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倘若这是冥界,那自己九万年前那场动乱又是为何?
这一切,让江寒不由沉默,想理清其中的脉络。
想着,他又望向了这座黑色的巍峨神殿。
仙,他听说过,那是与神圣并肩的存在,仙中称皇,何等狂傲,何等霸气,可以想象这神殿埋藏的那位死去强者生前是何等绝世,不知和那神渊之主、冥界殿王相比又如何。
“你可知,这墓地中,埋葬的是谁?”古老生灵突然开口问道。
“晚辈不知。”江寒小心回答道。
“这棺椁神殿,以永月为名,自然是永月仙皇。”古老生灵露出了一丝神往之色,似乎在追忆过往,回忆曾经,随即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显得无比痛苦。
“前辈,你怎么了?”江寒问道。
“忘记曾经的许多事,有些苦恼罢了。”古老生灵轻轻摇头,面容有些悲意。
“前辈能活亿万年,修为通天,比肩神魔,怎么可能忘记过去之事?”江寒沉声问道。
每个人,过往经历的事情,那一幕幕记忆都会存在神魂深处,随着修为逐渐提升,对神魂的掌控会越来越强,那尘封的记忆都会逐渐苏醒,就如江寒,如今不过天元境,记忆力就已远超凡人,更何况这位活了亿万年的古老生灵?
江寒相信,即使是头猪,活了亿万年,也足以成圣成仙,更何况是智慧生灵?
“比肩神魔?曾经确实是,现在就差远了,为了还能和你说话,我已舍去了太多记忆。”古老生灵自嘲笑着,尔后才看向江寒道:“我还活着?哈哈,你觉得我还活着吗?不成帝,你见过谁活过了万古纪元?”
“那前辈你?”江寒的心中一震。
“我死了,也没死,我不知晓,我为何还有意识!”古老生灵的长啸中透着无尽的苍凉,“我的身躯已经腐朽,我的战刃化为灰飞,一切,消失在了时光中。”
他的笑容凄凉,又看向了江寒:“我生非生,死非死,等待了亿万年,没有等到该等的人,却只等来了你。”
江寒的心中剧震,看着眼前时而疯狂,时而正常的古老生灵,心中也有着一丝惊颤,他感觉,眼前的这古老生灵,与那忘川河中的鬼魂,在某方面,有些类似的地方。
比如,那种极致孤独后的癫狂,只是,眼前这古老生灵,心中似乎还有着执念,没有完全疯魔。
“前辈,以你的修为,难道还不能长生不死吗?”江寒轻声开口。
“永月仙皇死了!金乌神鸟陨灭了!我们这守卫墓地的十二古将,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古老生灵的轻轻惨笑:“纵然英雄盖世如东帝,天骄绝伦,到头也不过铜钟绝响,纵然风华绝代如月君,倾国倾城,回身只能留红粉骷髅一具。”
“这世间,谁能不死?”
第四十四章 神魔的叹息
“尘世间,谁能不死?”江寒沉默,他无法回答
他曾与洛一等人论道,知古来有圣者,开辟四方国度,在大地上建立人族的煌煌文明。
人族圣者,超脱凡俗,与仙神比肩,可也有寿元殆尽坐化之时,死亡陨灭之日。
他也曾在地狱修行,曾观十殿王之名威,震颤诸界,可他也知,他们并非是冥界的创造者,也非冥界的初代主宰者。
他又想起了那古书中记载了那位中古时代,沉浮天地,奴役人族的妖族皇者,又消逝在了何方?
这一刻,江寒心生寒意。
诸天中,那一代代的至强者,无敌于当代,可万古后,尘世间只留下了他们的传说与遗迹,他们都去了哪里?都死了吗?
“前辈,难道这尘世间,修炼成为仙神,也不得永生吗?沉浮于人世,苦苦挣扎,得以成仙成圣,最终却依旧为黄土一捧,修行又是为何?”江寒缓缓开口。
这一刻,他的心中被触动,曾经,他只知圣者不可永生,但在他的心中,冥界的殿王应该是长生不死的存在,可今天,这个认知似乎被打破了。
他有种直觉,自己似乎已然触碰到古今最大的秘密之一,这让他心生恐惧,他清楚,以自己目前的修为,不足以去触碰这等禁忌,却仍忍不住发问。
“修行是为何?若终有一死,修行又是为何?”古老生灵喃喃自语,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反问江寒。
许久,古老生灵才又看向江寒,他枯槁的脸上,显得颇为平静,不复之前的癫狂,轻声开口:
“这世间之人,终究会化为尘土,不论成圣成仙,于这浩瀚天地,和浮游有何区别?我们在这尘世中苦苦挣扎,固有一死,但那挣扎的过程,恰恰证明我们还活着,修行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要问自己因为什么才去修行!”
“问自己为什么去修行?”江寒心中有所感触,他似乎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古老生灵与那忘川河的鬼魂同样孤独亿万年,精神状态却大不相同。
“前辈,世间无人可长生,你又如何坚持亿万年到今天?”江寒轻声开口:“那些至强者的离去,是天灾,还是人祸?”
“天灾?人祸?我都已忘记。”古老生灵的低头沉思,尔后却又平静道:“我苟存亿万年,并非逃避,亦非坚持,也非沉迷逝去的荣光,只是想有一日,能走出这黑暗,告诉星空下的生灵,那昔年白发如雪的身影,那一席孤影的绝傲。”
江寒不由沉默,他联想到了自身,在地狱中九万年,就已近乎绝望,一个人孤苦守护亿万年,这漫长岁月,足以令人心颤,孤独,有时远比痛苦更可怕。
亿万年,简单的三个字,道尽多少岁月沧桑,蕴含尘世变幻万千,外界早已风云起陆回,而眼前这个枯槁生灵,只是为了心中那份坚持,在这永恒不变的血月下守候着。
守护的不是这墓地,而是心中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