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王贵实在忍不住了。
如此暴露在围墙下,互相僵持着,王贵觉得自己的体力耗费很严重,比拼耐心也是一种体力活,王贵已经无法忍受了。
悄无声息地猫下身,王贵扣了一颗石子在手心,屏住呼吸,然后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非常缓慢地朝围墙的左侧移动了一寸,又一寸……
就在快接近土屋的窗台下时,屋顶的敌人忽然激射出一支箭,这一次箭矢非常准确地朝王贵的腹部射去,显然隐忍之后,神射手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听到弓弦放开的嗡嗡声,王贵大惊,身子下意识地一扭,随即左边腰侧一麻,还没感觉到痛楚,王贵手中的石子便砸了出去,同时身子一滚,滚到土屋的屋檐下,离开了神射手的视线。
低头一看自己的腰部,一支翎箭插在腰间,鲜血已染红了腰部的衣裳,王贵咧嘴,无声地惨笑,感觉自己的体力随着鲜血的流出而飞快地消逝……
…………
城外大营,顾青被韩介叫醒,一脸起床气十分不爽的他正瞪着面前的亲卫。
“王贵和王老三留在城里找凶手?”顾青皱眉,冷声道:“简直是胡闹!人家是高手,尤其有夜色的掩护,又有远距离射杀的本事,王贵他们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么?”
回来报信的亲卫垂头道:“小人劝过,可王贵不听,他说要为侯爷尽一份心力……”
顾青深吸一口气。
手下这群亲卫,莽撞确实莽撞,可也是一片忠心,哪怕是李隆基的眼线王贵,对他也是忠心耿耿,听起来很矛盾,可王贵就是如此矛盾的人,他的痛苦,他的选择,只能他独自承担。
“韩介,传我军令,马上调拨一千人进城,对方是个神射手,咱们带上盾牌,今夜既然露了头,就把他解决了!”顾青眼露杀机冷冷地道。
韩介抱拳领命。
顾青又叫住了他:“还有,神射营也都叫过去,让对方见识一下咱们军中神射手的威风,暗箭伤人的本事,不仅仅是他才有。”
低沉的号角在大营中吹响,本已歇息的营帐外纷纷点起了火把,将领们披上铠甲,骂骂咧咧地踹着动作迟缓的军士,命令他们披甲执兵列队,战马在不安地嘶鸣,不耐烦地使劲摇摆着大脑袋。
顾青也披上了铠甲,没有多余的废话,骑上战马便下令:“出发!”
城内民居的屋檐下,王贵腰上的伤口越来越疼,血也越流越多,他的嘴唇已渐渐失了血色,与脸色一样苍白。
虽然离开了神射手的视线,可王贵不敢放松,神射手不仅仅只是神射手,抛下弓箭人家也有杀敌的本事,而王贵,却已体力尽失。
“侯爷的援兵若再不来,今晚便是我的忌日了……”王贵闭着眼喃喃道。
“再挨一箭……我还能再挨一箭,拼上这一箭,赌一赌能不能咬下他一块肉!”王贵眼中露出狠厉之色。
一手捂住口鼻,另一手握住插在腰间的箭矢,微微用力一拔,王贵瞋目裂眦,发出一声闷哼,豆大的汗珠顺腮而下,腰间的箭已被拔下。
来不及处理伤口,王贵手里握住带着鲜血的箭矢,缓缓地朝屋顶移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激战之后
古代人的信念是什么?
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很难有人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如果拿这个问题去问王贵,没读过书的王贵恐怕也说不出来,如同此时此刻,他或许都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而如此拼命。
保家卫国,正义公道什么的,这些理由太宏大太牵强,王贵只是个小兵,他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对顾青的忠心算是一部分,对袍泽的感情是一部分,背叛袍泽和顾青沦为朝廷眼线的愧疚也算一部分。
人是复杂的动物,做任何事都有理由,大部分理由并没有那么单一,而是很复杂的,比如王贵拼命的理由。
拼命只是为了尽忠,也为了救赎自己的灵魂。
此刻的王贵想不了那么深远,他知道到了该拼命的时候一定不要犹豫,不要畏惧,世上有很多事比死更重要。
除掉侯爷的这个敌人,至少也要拖住他,等待援兵到来,这是王贵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屋顶已半晌没了动静,王贵不确定敌人还在不在屋顶,或者已经远遁了。
但他此刻的体力只够支撑到屋顶,如果敌人已远遁,今夜他和王老三的狙击就算彻底失败了,自己还搭上了半条命。
土屋的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王贵透过屋檐下的窗棂朝里望去,屋子里横躺着两具尸体,看不清模样,显然是神射手将屋主杀了,霸占了这间屋子。
屋内北侧有楼梯,应该是通往屋顶的,王贵隔着窗棂看着那个楼梯,神情挣扎许久。
走楼梯太冒险,说不定敌人的箭正在等着他。可是从外面爬上屋顶却太耗费体力,王贵的体力支撑不了如此巨大的耗费,他失血越来越多,接下来要节省每一分体力,拖到侯爷的援兵到来。
心情很焦急,生死已不在他的考虑中,王贵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除掉这个敌人,不惜代价。
放眼打量四周的环境,王贵发现这栋土屋一共有两条路出去,跟大多数的民居一样,有一道前门,也有一道后门,王贵此刻处于前门的院子里,而土屋的北侧有一道后门,如果敌人要逃跑的话,只能有这两个选择,除非他会飞。
远处,王老三的咒骂声仍断断续续传来,骂得嗓音都嘶哑了,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
王贵脸上淌着冷汗,咬牙暗暗咒骂了几句。这狗杂碎只知道骂,不知道老子已快死了,也不说来增援一下,如果王老三来了,一个封住前门,一个封住后门,不论结果如何,至少有一搏之力。
屋顶已许久没了动静,王贵越来越急,他不清楚敌人是否跑了,还是沉住气等待击杀他的机会。
情急之下,王贵不经意看到屋檐下的墙角堆放着一堆木柴和木屑,那是百姓人家做饭的引火之物,王贵愣了愣神,随即露出一丝喜色。
若无人封门,便试试别的法子吧。
吃力地蹲下身,王贵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找来一堆易燃的木屑,上面堆上木柴,吹亮了火折子后,点燃了木屑。
火光缓缓亮起,越来越大,木柴被点燃后,王贵朝屋里仍了一些燃烧着的木柴,然后手里握住拔下来的箭矢,缓慢地朝后门移动。
一把火将屋子点燃,前门等于被火封住,那么敌人唯一的退路只有后门了。
王贵蹲在后门外的拐角处,像一只蛰伏的老龟,一手握着箭矢,另一手捂住腰间的伤口,阖目养息,静待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