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次在青城县住了好几日,顾青不知为何觉得不大适应,还是觉得石桥村好,山好水好人也好。
顾青在城里买了不少东西,大多跟厨房和吃有关。买了一口方形的锅,或者应该叫“鼎”,买了一些酱料和各种调料,宋根生买了几尺很花俏的布,布质很柔软,甚至还咬牙买了几尺绿色的丝绸。
顾青知道他买这些布是送给谁的,买的时候很努力地劝过他,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送这种颜色太花俏的布,很大的可能人家会婉拒,毕竟如今秀儿母女在顾青的关照下已经不太缺钱了。
宋根生很坚持,直男审美告诉他,颜色越花俏的东西越能得到姑娘的欢心,姑娘家不就是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么。
于是顾青便不阻拦了。
有时候劝说是没有作用的,拽着他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告诉他前面是个坑,是坑,是坑!他还是不会信,必须要亲自一头栽进去,摔个鼻青脸肿后才会恍然大悟,哦,原来果真是个坑。于是瞬间发现自己成长了。
成年人管这个叫“阅历”。
顾青管这种人叫“蠢货”,意思其实都一样。
快走到城门时,赫然看到两排差役在城门外开道,将人群隔开,差役后面是一辆牛车,牛车上搭了个简陋的棚子,看起来很寒酸,宋根生急忙拉住顾青避让到路边,低声告诉他这是县令的仪仗。
顾青有些吃惊,县令居然用如此寒酸的仪仗,看来果真是一位清廉的官。
沿途的平民都让开了路,静静地站着让仪仗通过,牛车慢悠悠地走着,经过顾青身前时,牛车上的车棚掀开了一角帘子,顾青抬头赫然与车上黄县令的目光对视。
二人都有些错愕,随即顾青目光变得有些嘲讽味道,黄县令的表情也阴沉下来,二人的目光碰撞,瞬间错开。
牛车过后,顾青拍了拍宋根生的肩,示意继续出城。
牛车内,黄县令满意地阖上眼。他看到了顾青刚才的眼神,短暂的交会里,他只看到了一抹嘲讽之色,但,那又如何?
瓷窑已经封了,而且永远不会解封,区区一个平民的眼神,不管是愤怒也好,嘲讽也好,在他看来不过是无奈且毫无用处的宣泄,宣泄过后,什么都无法改变。
民怎与官斗?好笑。
黄锦缓缓呼出一口气,抬手捋须。身上的官袍有些旧了,这件官袍还是他六年前上任的时候做的,如今袖口处已有了一些磨损破洞。
无妨,一心为民,秉公为官,官袍破旧反倒是一种荣耀。
回到村里已是傍晚时分,顾青进门便瘫坐在院子中间的蒲团上,长长呼气。
山路太难走了,很累。以后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一定要修平坦的大路,通向青城县。
大门吱呀响,张怀玉从门外探出头来,小心地环视四周,发现院子里只有顾青一人,这才推开门进来。
仍然是一身白衣,仍然是一脸淡漠,顾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今日换风格了?以前进门都是大摇大摆的,今日为何鬼鬼祟祟?”
张怀玉不满道:“你才鬼鬼祟祟!那位剑南道节度使还没走么?”
“没走,他和随从住在另一户村民家。”
“你为何不赶他走?”
顾青吃惊道:“你疯了吗?我只是个农户,那位是节度使,你觉得我有那么大的胆子赶他走?”
顾青盯着她的脸道:“你认识那位节度使?我发现自从他来咱们村后你便一直躲着他,你们是失散多年的父女?”
张怀玉冷笑:“你可真敢想。”
“或者你在行侠仗义的过程中打劫过他?揍过他?”
张怀玉不想说话,并朝他扔了一块血糊糊的东西。
顾青下意识伸手接住:“何物?”
“牛肉。”
顾青急忙扭头望向院子北侧的牛棚,那里养着一头活牛,当初被张怀玉牵回来的。
“你终究还是对它伸出了魔掌”
“我买的!从县城的酒楼里买回来的,你说你会做牛肉,快去做。”张怀玉不耐烦地道。
顾青顿时惊喜坏了,牛肉啊,上辈子吃得多无所谓,可这辈子的牛肉太珍贵了,严格来说这是违法的肉类,味道已经是其次,吃起来有一种青春叛逆期干坏事的快感,越违法越兴奋。
这次一定要好好做。
原本有些疲惫的顾青马上打起了精神,首先切肉,将牛肉切成肉丝放在大碗里,再用酱料和盐拌匀腌好,可惜这年头没有料酒,味道难免有些失色。
腌制的同时顾青再转身准备好一些野菜和葱姜蒜,顺便把米饭煮了。
张怀玉看着顾青来回忙碌,淡漠的眼中浮起几分笑意。
“你真是个异类,这年头没听说哪家男人会下厨,这种事通常是女子做的。”
顾青头也不回地道:“男子在娶妻之前难道要被饿死?”
“娶妻之前有娘亲做啊。”
“我家没女人,再说,不是我吹嘘,全天下的女子下厨不一定比我做得美味。”
张怀玉眼神有些变幻,忽然喟叹道:“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没有父母在身边照顾你,所以一切只能靠自己,你的厨艺也是这么练出来的吗?”
顾青失笑:“我都没给自己加戏,你为何非要强行给我加戏?这样强行煽情搞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眼泪也要酝酿一下才有的嘛。”
张怀玉不满道:“我只是代你父母关心一下你。”
顾青洗菜的动作忽然一顿,扭过头打量她,认真地道:“你认识我父母,还主动跑来村里与我认识,说实话,你该不会是我父母当年认下的儿媳吧?”
张怀玉大怒:“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