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解剖室里整洁明亮,声音被降到最低,掉根针在地上都能被察觉,专用风机细微的声音也愈发清晰。林招招动作麻利地收拾着解剖工具,鞋套在地板上摩擦,脚步声微不可闻。她把口罩拉下来一点,福尔马林的味道刺激着嗅觉。
她清醒了一点。
门被打开,云汀走了进来,他习惯了熬夜,神思清明,步伐稳定。关上门后,他在室内迅速扫了一眼,说:“干得不错。”
林招招弯起眼睛说:“谢谢云老师夸奖。”
云汀惊奇地“咦”了一声:“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让我们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林招招厚脸皮地提议道,殷勤地给云汀递过去工具。
云汀安慰她:“第一次出现场都这样,除了心理素质特别强大的,没人能不吐出来。不丢人。”
林招招说:“被陈寂看见了,还不够丢人吗?”
她聊到这个云汀就不困了,挤眉弄眼道:“你这么在乎自己在陈寂面前的形象?”
林招招自顾自地说:“不过陈寂丢人的时候更多,他以后要是嘲笑我,我就提他的黑历史,比如输了比赛扔球拍,比如被郑指导罚去跑步,比如……”
“求求你做个人吧!”云汀戴上手套,掀开白布,“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我们家小陈寂惨兮兮地坐在院子里等你呢,困得一脸不开心。”
林招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怀疑他是打游戏输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是。”云汀不嗑假糖,实事求是。贫完嘴了,他抬了抬下巴,说,“我解剖,你记录。家属等着要结果,我们迅速点。”
林招招说:“来吧。”
林招招虽然没有实践过,但毕竟是法医系学霸,理论知识丰富,她和云汀又熟,配合默契。她戴上眼镜,记录本在掌心摊开,写字声沙沙。
“脑后伤口是由钝器所致,大约是10到15厘米的棍棒。案发现场有吗?”
“目前没找到。”
“没事,不是致命伤。致命伤在心脏,手法利落,一刀毙命。”
虽然时间紧,任务急,但是云汀为了让她学到更多,还是刻意放慢了解剖的过程。一旦投入工作,平时略显轻挑活泼的语气变得沉稳,他横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记完了吗?”
记录本上的字密密麻麻,黑色字体清秀,因写得匆忙,有点潦草。林招招点头:“全都记下了。”
“几点了?”
“五点十分。”
“嗯,案件性质虽然有点恶劣,但被害人失踪了两天已经报了案,前期的工作做得很好了。压力不要太大,你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会儿,九点前把报告总结给我,有问题吗?”
林招招合上笔盖:“没有。”
“不愧是我外甥媳妇。”云汀满意地点点头。
云汀的办公室在二楼,凌晨五点的警局虽然灯火通明,但极其安静。林招招抱着资料打着哈欠推开楼梯间的门,才抬了一只脚就看见有个人正背对着她坐在楼梯上。她吓了一跳,脚步在原地打了个圈,急促地往后退了两步。
厚重的门被重新关上,差点打到她的脸。
林招招揉了揉鼻子,迟缓了两秒才觉得那个背影很眼熟。没等她再推开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陈寂站在门里,一脸不开心:“我有这么吓人吗?”
“谁让你在这里坐着的?想吓死谁?”林招招拍拍胸口,推开他往里面走,“我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胆子小你还当法医?”
“不然呢?去打乒乓球吗?”
“也不是不行。”
“冷神教我?”
“那不行,没空。”
“嘁。”
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非常清晰,再推开一扇厚重的门,到了二楼。林招招挡住陈寂想进办公室的脚步,说:“你赶紧回家睡觉。”
“我不困。”陈寂见她不让开,眯起眼睛,慢吞吞地往前走,一步步迫近。
林招招心里一慌,忙伸手挡住他:“陈寂!”
陈寂垂下眼,女孩的手很小,软软地挡在他面前,看起来小巧可爱,攥在手里一定很软。动作随心动,陈寂接过林招招左手抱着的资料,手掌包住她的右手,越过她,用身子撞开门,说:“别废话了,要休息一起休息。”
灯没开,窗帘拉得也严实,将亮未亮的天色打在雪白的窗纱上,视觉不明,听觉就愈发敏锐。陈寂把资料放在办公桌上的声音、他的呼吸声、脚步声和拉开屏风的声音就在耳边,一夜未睡的嗓音略哑:“招招。”
“啊?”
“你能休息多长时间?”
“到五点四十。”
“你去睡,我在外面睡。”
时间不等人,林招招也没客气,屏风后有张一米的小床,铺着淡蓝色格子床单,她躺下去,说:“我一晚上睡两三觉了。”
“一觉不到半小时。”陈寂重新把屏风拉上,拖了一把椅子过来,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尖厉的声音。他顿了一下,说,“抱歉。”
林招招翻了个身,小声嘟囔:“我又没睡着。”
她听到陈寂低低地笑了一声。
肯定很好看,林招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