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远忍着笑:“知道了。”
“别光知道,最好是自己做,你又不乐意请阿姨,喏,去厨房跟王姨学学。”尤军朝尤远使眼色,“早上就忙到现在,事我提前说过了,她还算平静,到你了。”
尤远看了眼厨房,起身打算过去,盛夏一把按住他:我去帮忙,你陪陪叔叔。
王姨依旧非常热情,盛夏说要帮忙,她立刻拉着人张罗起来,周胜男在一旁切菜,没有表达出过多的情绪,时不时还跟盛夏聊几句,但眼神始终有些不友善。
王姨剥虾壳,盛夏撸撸袖子洗了手,蹲在垃圾桶边一起弄,他动作不熟练,有被虾壳扎手,别人剥五颗他一颗,剥完被王姨玩笑着批评:“小夏你这虾仁不合格,吃进嘴里全是沙。”王姨拿了根牙签,弯折两下鲜虾,然后扎进虾头第二节 麻利地把虾线挑了出来,“肠子不要,吃进肚子积累毒素,对身体不好。”
盛夏边点头边操作,暗暗惊叹尤远家做菜讲究,他从小就不知道这玩意儿需要挑,以前问过老妈黑黑一根线是不是虾米的屎粑粑,老妈忽悠他海里的东西干净,屎也满是高蛋白。
跟尤远比起来,他确实是野蛮生长,活得比砂纸还糙。
剥好一盆放着,还有一条刚杀好的活鱼,这个盛夏就没本事弄了,王姨不但刮鱼鳞很彻底,刺全部挑完还片得薄薄的,鱼头单熬汤,鱼片掺着酸菜煮的藤椒酸菜鱼,王姨特意说:“小夏,今晚海鲜都是弄给你吃的,吃了聪明,远妈说你忙着考试,正好补补。”
盛夏:都是我的?我吃不完,你们不吃吗?
“尤远高蛋白过敏,从小吃海鲜喝牛奶就长红疹,渐渐的连我们也吃得少了。”周胜男转过头看着盛夏笑着问:“你不知道?”
盛夏摇摇头,只要在家,他每天晚上还热牛奶给尤远喝,不是好好的么?
王姨解释:“长大以后就好了。”
“那也不能吃。”周胜男轻轻说,“过敏严重会引起休克,我不敢冒这个险,看来你对他还不够了解。”
盛夏讷讷的:我以后会注意。
王姨边弄鱼边絮叨:“还有外卖少吃,比如这个鱼吧,外头馆子都拿死鱼做的,特别没良心,那吃下去全是有毒物质,什么老鼠肉冒充羊肉,猪肉注水,鸡蛋里加苏丹红,哎哟我听听都害怕,你俩自己在家整,味道嘛多做就会好,食材放心吃是最重要的!”
“入口的东西得特别精细,你过来。”周胜男把冰箱显示屏摁开,指给盛夏看:“我家菜谱有营养师提前搭配,尤远忌口的不要,需要补充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都得加重,食物性质相克的不要,油温得拿捏好不然破坏食材的营养。”
盛夏看得眼晕,他哪懂这些,做饭先保证把菜洗干净,下锅了煮熟别忘记搁盐,就这简单的两步都得练好久。尤远有一次喝汤腥得发呕,盛夏才知道煮肉放姜片是去腥的。
他不否认自己某些时候确实是个生活白痴,刘春莹和盛骏冬把他照顾得太好,外婆又溺爱,导致他缺乏很多生活常识,但他有在一点点学,学着去照顾自己,照顾爱的人。
周胜男舀出鸡汤让盛夏小心端过去,说:“精细不是因为过分溺爱,他生那场大病让我到现在都不敢掉以轻心,康复不代表不会复发,盛夏……”
周胜男忍了忍,未尽之言变成了肩上的轻拍。
满满一桌菜摆好,全部人坐下吃饭,这顿饭为什么吃不言而喻,尤军作为一家之主,得表个态度,他给所有人倒了一点酒,先举杯:“一家人很久没这么有说有笑地吃饭了,说起这个,得感谢小夏。”
盛夏举着酒杯赶紧站起来,尤军笑着让他坐下:“别拘谨,以后把这儿当家,一家人没这么多讲究,叔叔干了,你抿一口就行,高兴哈,都高兴!”
盛夏闷掉整杯,辣得嗓子冒烟,他是真心感激尤军对自己的接纳,周胜男不动声色地举杯,盯着盛夏把酒喝了。
不表态,不反对,不甩脸色,不夹枪带棒地贬低,已经是她最大的包容,至少尤远是这么认为的,他眼看着亲妈态度似乎松动,主动跟周胜男说了话敬了酒,席间周胜男还给盛夏盛汤:“前几天学校办了个文学评奖,听说盛夏获奖了,阿姨恭喜你。”
盛夏:只是鼓励奖,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鼓励奖也不错了,你别那么大压力。”周胜男笑着转向尤远说,“学校申请快下来了吧,及时反馈,争取早日定下来,我们也安心些。”
尤远有些诧异:“你不反对了?”
“尊重你的选择,反正去哪儿你都很优秀,妈妈相信你。”
这顿饭气氛挺好的,尤远心情也好,盛夏从他的饭量就能判断出来,哪次回来他都是吃几口就搁筷,今天吃了两碗饭,周胜男盛的汤都喝了两碗,就是看见他拣虾仁时被盛夏制止了。
盛夏:你别吃这个,周姨说你过敏。
尤远不以为意:“早就好了,好多人小时候都过敏。”
盛夏:可我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尤远把虾仁放嘴里,挖了一块鱼脸肉给盛夏,“鱼肉最好吃的就这个地方,以后都留给你,作家都费脑子,得补。”
盛夏盯着碗里的脸肉发了会怔,默默吃了。
吃完父子俩去书房谈事儿,王姨收拾洗碗,盛夏想再表现下被王姨给赶走了,他无所事事地跑到花园里看园丁师傅种花,有个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秋千,可能是尤军给俩孩子扎的吧,盛夏坐上去撒了会儿癔症,周胜男擦着护手霜出来,在他旁边坐下。
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周胜男像只是出来透气的,还悠闲地晃着秋千,隔了会儿才说:“其实我得谢谢你,不是因为你,他都不肯喊我声妈。”
盛夏抠着木头缝摇头。
“这反倒坚定了我的想法。”周胜男说,“他为你改变自己的原则,小事也就算了,万一是大事,你扪心自问,担得起吗?”
担得起吗?
配吗?
值得吗?
盛夏的答案是否定的,不是被周胜男逼的,都是一件件小事凑在一起得出的结果,两个人相爱,意味着选择在一起生活,盛夏却连衣食住行都照顾不好。
他知道尤远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给与富足的生活,又得顾忌盛夏的自尊心,中间的尺度尤远控制得很谨慎,盛夏感觉得到他的小心翼翼。尤远就算学习再辛苦,事情再多,还坚持给盛夏补课,不止英语,GRE有关的所有尤远都制定了学习计划,连教案都自己做了一份,耐耐心心地给盛夏讲。这种强度的输入他还顾忌盛夏身体吃不消,精神压力大,不断给他加油打气。
只因为未来每一步都严格规划好了,盛夏是最重要的那一环。
尤远是不允许出错的,所以会尽全力让路走得踏实,可盛夏却觉得自己会是掉下来的那根链子。
“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我不提了,就说以后吧。”周胜男说,“不考虑经济因素,假如你申请学校不顺利,考试没过,或者签证没下来,去不成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因为你放弃自己的前途?”
盛夏没敢回答,周胜男却给了他答案:“高中的时候就该送他出去,所有手续都办好了,我逼着他去机场,他因为尤康一个电话把签证和机票撕了,跟我和他爸直接翻脸,带着尤康去观城待了一个多月。”
“盛夏,我欢迎你来家里,是想让你用自己的眼睛看看你们之间的差距,不成熟的感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即便他足够优秀,为你做再多的让步也不至于混得很差。”周胜男看着盛夏说,“你就忍心看着他为了配合你迁就你,一直这么让下去吗?”
“良性的感情之所以坚固长久,是因为两个人势均力敌,在生活和事业里彼此弥补相助,你们呢?你能为他做什么?”
一颗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