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祥云散开,落下一抹光束,罩在陈云景身上,刹那把扑过来的魔佛和郁青都敌我不分地炸开了。
金光夹带着天地间至纯的灵力簌簌抖落在一人身上,这是比陈云景见过的所有灵气都要纯净都要浓厚的力量,落在身上仿若四方涓涓细流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却不可忽视。
天地灵气在那一刹那都向一人汇聚。
身上的触手顷刻毫不费力地挣开,陈云景额间黯淡的红痕从下往上慢慢变亮,鲜艳如火。
被金光灵束弹开的郁青侧摔在地,抬头看去,面上有诧然,亦有几分‘果真如此’的感慨。他最不想的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魔佛嘶吼着,不甘心一次次扑向陈云景,又一次次被弹开。
不管在外人看来如何,至少在睁眼那一刻,陈云景‘看’到了许多记忆,走马灯一样在他面前飞快旋转,再蛮不讲理地一股脑填入脑海中。
幼时,他抬头看着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伸出稚嫩的手去拉他下摆,喊道,“父皇……父皇……”
冰冷的光从上往下照亮魔域,照出废墟中尸骸万千。
欢声笑语不再,他最敬爱的母妃带领千军万马踏平他们曾经的家园。而今面冷如霜,等着收割魔域所有人的性命。
“快带他走!带他离开这里,去个安全的地方,好好长大。”看不清面容的父皇背对着他,转身正面迎敌。
“不……我不要走!不要离开,呜呜!父皇!母妃!”他执着地拽着那片衣角,哭着喊着要留下。
一片寒光闪过,手中的衣角只剩一块碎布,下人连忙抱着他离开。他怔怔看着手里的碎步,反应过来后,无论如何拍打踢踹,最后只能徒劳地伸着手,被带走,推进传送门中。
两扇厚重的石门轰然关上,他被人拉着手臂往后扯,只能透过缝隙看到父皇最后浴血焚身的模样。
他想回去,他要回去!
已过经年,他拥有了无人可比的力量。
天道却说,“天门永闭,此后世间再无修真界,再无飞升之人。”
――晚山尊,你是本界中无可置喙的受万人景仰的集大成者,有何不满?
有何不满?呵,他不满的可多了。
他只身闯入酆都之城,修为不在他下的黑衣男人坐在石凳上,正拿糕点饶有兴致地逗着三头犬,逗得那鬼见鬼怕的三头犬嗷呜叫着跳着去咬吃食。
九冥看了他一眼,“晚山,我知道你的来意。可你看,我好吃好喝好住的,实在没必要上什么仙界,可若我不答应吧,你肯定要在我这地方闹个天翻地覆。不如这样,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花晚山撩起下摆,面无表情落座在旁,“你待如何?”
“我与你赌:你能寻到另一条法子打开天门。若寻到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寻不到呢?”
九冥不看他,手中吃食被小宝夺去,他欣然摸着那狗头笑道,“那我便随你意,与你一同反了这天道,灭了这世间,又如何?”
话音刚落,头顶雷鸣声震耳欲聋,而花晚山静静听完,食指在膝上缓慢敲动,微微一笑,“好朋友,你若不答应,我也拿你没办法。毕竟,总不能把你功力都吸走,让你变成个人干。”他说这话时,眼眸沉沉,却是盯着那只三头犬,话里说着‘不能’,语气却有十成十的惋惜。
三头犬背后一凉,嘴里的东西啪嗒落地,吓得一跃而起直奔主人而去。九冥挡住缩在他后头的三头犬,叹气,“你别笑,吓着我家小宝了。”
一条狗罢了。花晚山撩了下眼皮,嗤笑一声。
他千辛万苦,于上古秘境里找出一块灵铁,经炼器大师之手,化为本命法宝,反倒误打误撞养出一只器灵来。
器灵啊,这是属于传说中只有靠近神器的武器才能孕育出的灵。
然而这只器灵,又似乎聪明过了头。他开始时真以为对方什么不懂,从说话到生活,事无巨细相教。没想到有一天,那器灵却自称早开了灵智,还有了个自己的名字。
它大言不惭说,要替他完成愿望,好报恩。
笑话,一只器灵能懂什么。
再后来,花晚山偶然发现那器灵似乎懂得颇多,鉴于本命法宝与主人间同生共死的契约,料定对方也不敢害自己。他便问器灵,“郁青,你说,在别的世界,有没有可能飞升成功?”
那小屁孩正捣鼓自己的东西,闻言扭过头,满脸惊诧,“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你问这个干嘛?你要走了吗?”
挨着树身的花晚山抱臂自嘲道,“这天地灵气稀薄无比,修真界消失是早晚的事。当今唯一能与本尊抗衡的,怕是只有天道了。与天齐寿,听着真好,可天道它不会允许我活到人族盛世。”他摇了摇头,“可惜了,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郁青挠头,“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花晚山仗着这是洗铅灵瓶内部,天道涉及不到的地方,狂妄道,“可惜本尊还没成长到能吞噬天道。不然,即刻便踏破虚空,飞升神界。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若天道肯把自己力量分一些给本尊……”
而今,他虽是第一人,天道却早有准备,把他的法力桎梏在它以下,可这距离却并非遥不可及,若是我强敌弱,大虾吃小虾,大鱼吃小鱼,呵。
“只要一点,”花晚山眯起眼,“本尊便把它吞了。”
郁青斜眼看他,“想想就算了,天道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你的想法,力量分给谁都不会给你。”
“那若我不是我呢?”
郁青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就算这样,天道凭什么给你力量。”
“那便创造理由,给它一个不得不给我力量的理由。”
“哼,你这说的好像和真的似的,如果我是天道,到了那种地步,第一步便是先灭了你这个大魔头!”
花晚山摇头,“它找不到我的,等它找到我的时候,它肯定不能杀我。”
郁青本来只当个笑话听,但他眼看着花晚山脸上那淡然的面具下掩藏着的疯狂的想法,后知后觉这可能还真就是他这便宜主人的真心话,再回想一遍内容,禁不住胆战心惊起来,“你你你刚说的只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你要干什么?!你疯了?”
花晚山轻轻摇了摇头,食指举到唇前,“嘘,不就是以这人间做一个赌注。看一看,天道到底更在乎这世间万物,还是,”他唇角的笑容越拉越大,轻轻道,“更忌惮这个‘我’。”
所以他千辛万苦地举办伏魔大会,在所有人看来简直就是疯了。
魔尊――这个最大的魔头――要剿灭所有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