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前,月都。
月氏王缠绵病榻已有数月,西凉求和,献上西凉王妃绛云与公主昆月,以示求诚之心。
兄长阙京亲征,王庭只余二皇子重光一人监政,自然便是由尚满十岁的他来处置此事。
小小孩童负手而立,严肃地站在大殿之下,俯身看着那两位传说中的西凉绝色。
年长的那个约莫二十余岁,黛眉绵长如远山逶迤,一双墨玉般的眼眸明亮美丽,挺翘精致的鼻翼,淡红艳丽的唇瓣,宛如早春里盛开的花朵,绽放着积攒了一个冬日的美好。
而年纪小的那个,许是还没有长开,虽也精致美丽,但多少有些相形见绌。独一双琉璃般干净澄澈的眼睛,让人难以忘怀。
“西凉也真是丢人,竟当真直接把妇孺送上门来。”身边的侍从不屑地说道,“还是所谓的王妃和公主呢,也不过是一件好看的物什罢了。”
绛云夫人的身子挺拔如松,她娇美而坚强,笔直地站在那里,与她的女儿一起,却半点不像个俘虏。
后来,绛云与昆月被分开,月氏王将绛云单独关了数日,而昆月则被月氏的二皇子重光看管着。
重光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姑娘,昆月和月氏的女孩们不一样。她的世界干净而美丽,好像从来不曾被污染,不像那些月氏女孩,一个个地为了进入王室,甚至可以爬上他的床。
或许是因为,她本就是王室吧,另一个国的王室。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会饿死的。”重光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女鱼贯而入,将一碟碟精致的餐点摆在昆月的面前,“这是玉桃酥、松子糕、枣泥酥饼、翡翠酥酪、薏米山茶甜汤……”他一道道报着菜名,自顾自地念叨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昆月抱膝而坐,整个人团成小小的一团,不知为什么眼眶里有泪光在打转。
“怎么了?”小重光慌了手脚,“可是本皇子准备的东西你都不喜欢吗?”
“父王……不要我了。娘亲也不要我了吗……”昆月本就是在西凉王宫中娇养大的孩子,被献到月氏,又与母亲分开,心中早已生出了种种委屈与恐惧,眼下见到如此多的好吃的,忍不住便哭了出来。
“我记得你叫昆月对吗?”小重光拿着帕子上前,别扭地塞进了女孩的手中,“不要怕,你看这是月氏的月亮,是不是和西凉的月亮一样圆?”说着便指了指外头的明月。
“嗝。”小昆月收了哭声,瞄了眼外头的月亮,瘪着嘴哭得更厉害了,“可是我离开家的时候……月亮还没圆呢呜呜呜――”
“哎呀你别哭了。”小重光束手无策地原地打转,“本皇子的意思是呢,你看无论是什么地方,月亮都是一样的,所以都是一样的,你不要害怕,你也像小月亮一样,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再说了,有本皇子在呢。”
小小的男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女孩眨巴着眼,终于停止了哭泣。
“你让我觉得恶心。”绮月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冷笑。
“恶心?”尉迟重光闻言歪着脑袋,笑了起来,“我只是想得到你而已,像我的父王,想得到你的母亲一样。”
“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吗。”尉迟重光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美丽的绛云夫人,西疆第一美人,被扒光了吊在城墙上三天三夜,难道还不足以让她羞愧到自我了断吗?”
“你闭嘴!”绮月用力一收丝线。
就是他,就是他!她的全部理智,在此刻近乎崩溃。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日,那一日小小的昆月来到重光的殿门前,见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曾经强健敏捷,如今疾病缠身的月氏王。他弯下腰问他的孩子,“重光,若是有一个人不听话,怎么办?”
“那就打碎他的骨头。”男孩昂首挺胸地站在,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怎么样才能打碎她的骨头呢?”
“自然是羞辱,无法忍受的耻辱。”男孩思考了片刻,抬起头来兴奋地大声道,“那就扒光了他的衣服,把他吊在月都的墙头,让所有人看看不听话的人,是什么下场!”
……
如果有一百次机会,她会选择将她凌迟一百次。把于言那里所有的酷刑,统统让他“享受”一遍。
“说起来,那时候那几个黑沙的金铃姬,也是你的人吧。”尉迟重光的声音已近嘶哑,他身前的衣领已然被鲜血濡湿,脸上却是残忍的笑容,“你猜猜,被我杀掉了几个呢?”
“尉迟重光,是你自寻死路。”绮月心中的怒火已近临界,手中丝线一勾,下一个瞬间,便能剜掉他的脑袋.
男人的速度更快,他掌风如刀,竟是生生凭借蛮力将绮月手中的五色丝,寸寸震断。
“咳咳。”尉迟重光按住脖子上的伤口,咧嘴一笑,“真好,差点就死了。”
“你这个疯子。”绮月失去武器,还要再出手。
却见他身体放松地倚在身后的圆柱上,笑着看她,“你是看到……绛云的水音铃了吧。”
绮月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母亲真的是自缢而亡的吗?纵然是羞辱折磨,母亲那么多的苦难都忍了过来,为什么会那么果断的自杀,把她一人留在月都苟延残喘。即便是母亲当真因羞愧自缢而亡,可是她从未见到母亲的尸体,为什么?
而让她开始怀疑一切的,正是一直被母亲贴身带着的那枚独特的月色铃铛,出现在了玄素的身上。
第24章 要她 被野猫挠了一爪子罢了
“水音铃乃是母亲贴身之物,你如何知道。”绮月脸色微冷,周身肆虐的杀气让周边的温度都凉了不少。
“贴身之物?”尉迟重光挑了挑眉,“你母亲的衣服可是本王亲自脱的,本王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你!”绮月盛怒之下,就要再出手,面前的男人却笑着瞧她。
“绛云夫人是不是自杀的本王不知道。”尉迟重光仍然像小时候一样聪明,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她变成囊中之物,让她奈何不得,“但是本王将她从墙头上带回来的时候,她可是活得好好的,那枚水音铃也还给了她。”
绮月目光微凝,以尉迟重光的骄傲,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如果当真如她所说,当年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水音铃又为何会流落出去,便成了一个难解的谜题。
如果那时候直接问玄素的话……说起来,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不知道为什么,绮月并不是很想再见到那个笨和尚。